门房这个职位非常重要,季宣和同邵云辰很是重视。至今为止,门房处轮值的人,还没出过差错,消息都能及时传达给各个主子。
作为官员,很少有人后宅像季家那么干净。没有妾侍,就少了很多纷争,官夫人们很是羡慕,却也半点没辙。这些事情主动权都掌握在各家老爷手中,若他们自己不愿意,谁还能强迫他们去纳妾不成?男人没几个不乐见其成,特别是那些出身寒门的,一旦被外面的花花世界侵染,能经受的住富贵繁华考验的没几个,乍然之间富贵,人很容易迷失在其中,甚至会比官宦富户出身的官员更加变本加厉。
入仕前没娶妻的还好,娶了贫家妻,出身寒门的官员,选择的道路则多种多样,有始终如一的,也有抛弃糟糠的,更甚者,连带原配所出的孩子一并舍弃。
巧的是,应州府府衙正六品以上官员,没有一个出身贫家。这还真是凑巧,一般,府这一级别,通判以上官员,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人出自寒门。正六品以下官员人数众多,倒有好几个来自寻常百姓家。
季家不比旁的人家,季宣和并不将邵云辰限制于后宅,若没指名道姓,谁在家,下面人就会将收到的请帖送至谁手上。
邵云辰手里拿的这个就是,钱家请的是他们夫夫和甄老夫子,邵云辰接了也就代表着季宣和接下。官员家下的帖子,通常都比较精美,邵云辰把外面的贴封拆开,里面的帖子如同他之前收的一般无二,色彩明亮,不是纯粹的红,一看就知道不是嫁娶这样的喜事,却也差不多了。
“钱家老太爷六十大寿!”知道事情始末后,邵云辰很快开始着手准备。寿礼都是有规格的,季宣和当官十载,这样的事情碰到过不少,邵云辰上手很快,如今已是驾轻就熟。
季宣和作为上峰,备礼就不用那么讲究,只要合乎规格就成。人情往来都是有例可循,邵云辰秉照以前那样备礼。在锦朝,六十岁已经能称得上长寿。生活条件不好的,四五十岁就去的比比皆是。官宦富户人家吃好喝好,相对旁人寿命要长一些,能迈过六十大槛的并不算稀奇。
家里有长寿的老人,但凡家里条件允许的,就是桩喜事。反之,在那些寻常百姓家,就不见得了。人都有自私的一面,说是尊老爱幼,实际上能做到的并不太多。
锦朝注重孝道,敬重老人这一点上比之现代社会来说,好的不止一点半点,饶是这样,却也阻止不了子孙私下里嘀咕唠叨。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家里有个年迈体衰的老人要子孙照顾,白天有忙不完的活,还要抽空照顾老人小孩,时日长了,一点龃龉都没有的,那实在值得世人称道。
‘孝’之一字,端看人们如何认为。有人将它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有人随大流,有人却不以为然。选择哪条路,就收获哪条路上的果实,是好是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很难感同身受。
安王最初的属地只比甘肃大一点,占领锦安郡之后,就不免要启用原先的部分官员,不然,安王连基本的配套班子都拿不出来。钱通判就是应州府被安王攻占后,留用的官员,这样的官员在应州府还有不少,多数都是品级不太高的。
像这些官员,升官的难度要比季宣和这样,原本就出自安王属地的官员要大上许多。亏得是锦朝内战,不然,城破之后,官员就是第一批被处置的,能不能留下一条命来都还是个未知数。同样,因为是内战,守城一方也没有几个有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勇气,尽人事听天命之后,若还是不成,也能在城破后安心为敌方办事。
应州府城当初就是这样,被安王的兵士占领之后,城池破坏程度不高,季宣和接手后,很快就缓过劲来,要是没有战时繁重的赋税,百姓们的日子不至于过成现在这样。
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应州府城气温日渐降低,小冰河时期还没有过去,城里的温度与江南一带类似。听老一辈人说,原先应州府气候不错,冬天气温五度以下的时日不多,现在吗,就别指望了,最冷的时候,天天都是零度以下,持续的时间还不短。
最开始,邵云辰有些不大习惯。不管是康平县,还是西林县,都有地龙火炕供热,冬天窝在房间里,压根就不用担心会冻着冷着。应州府城则不同,这里不兴起炕,使用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床,也没有铺地暖,取暖只能用火盆,一不小心,就可能受寒着凉。
亏得邵云辰年富力强,常年锻炼,又有季宣和取自写手系统的好东西养着,他才没有水土不服。这点上,季宣和同甄老夫子都比邵云辰要适应良好,没办法,两人都有过在南方生活的经历。甄老夫子在南方书院里待了十几年,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过日子,他心里有数着,虽年老,身体却健硕,小小的环境变化,还不至于让他不适。
季宣和来到锦朝之后也一直生活在北方,对南方的生活他却一点不陌生,这都拜他前世所赐,没受环境半点影响,季家人都将之归功于他身体倍儿棒的事实。既然旁人都这么认为,季宣和也就默认下来,有现成的借口,他才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钱通判家不在府衙官邸里,他在应州府城经营多年,早在外面置了宅子。战时出于安全考虑,重新搬回官邸,战火消停之后,没过几个月就又迁进了府衙外的宅院。
钱老太爷大寿正日子那天,人来人往。钱家扎根应州府城有些年头了,交好的朋友故旧不少,加上亲戚,这人数自是少不到哪去。
正宴是在黄昏时分,季宣和这样在府衙中当值的官员,到的是最晚的一拨。邵云辰作为内眷,半下午就出发了,他是出嫁男,虽归为内眷,在旁人家后院行动,需要讲究的规矩就比女眷要多,为了省却麻烦,他就同几个同样是一家主君的男子坐在一起,闲谈聊天,也颇为凑趣。
出嫁男比较特殊,女眷那桌能上,男宾酒桌也能入,当然好事不能都让他们给占了,在两边规矩上都有限制,算是处于女眷和男客之间,各有各的妙处。
近段时间府衙事情不忙,到点,官员们都准时下衙。应州府只是一个下府,官员比起西林县是要多上不少,比起京城这样的王城,却是一点可比性都没有。也因此,只要不是两府交恶,同僚们都很给面子的都到场给钱老太爷祝寿。
钱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给他拜寿的子孙,脸上是红光满面。钱家底蕴不是很厚,自从他儿子发迹之后,他的日子是越过越顺畅,和老妻两个做伴,老友们能活到他们夫妻两个岁数的可也没多少。就算当初安王派将领攻占了应州府城,在儿子的周旋之下,也没让他惊着,他还是好好地做着他的老太爷,老天爷没有薄待了他。
在子孙恭贺献礼之后,寿宴很快就开席。
为了免去尴尬,主桌就坐了钱老太爷几位老爷子,甄老夫子也在邀请的行列,他自是上了主桌。季宣和他们另摆了一桌,他官职最高,很自然就坐了两个主位中的其中一个。正常情况下,一桌只有一个主位,季宣和比较特别,他官职高,年纪却小,每逢他出席的宴席,通常一桌设两个主位,他占据一个,主人家占一个,免得他独坐主位,显得喧宾夺主。
这样的事情,大家早就见惯,一点也没感觉哪里别扭,神色都显得很是自然。酒过三巡,喝了一肚子汤汤水水,季宣和有些憋不住,他招呼候在边上的仆妇,让人领他去更衣。
男客都在前院吃酒席,钱家不是那种院子套院子的大宅院,也就比季府稍大些,却也不是那种能一目了然的。大多数屋舍门前,都有遮挡,省去了来客随意窥伺。前院走动的人不少,像季宣和这样出来放水的宾客就有好几个,只是大晚上的,虽有烛火照明,却影影绰绰的,稍远一点,就不太看得清。起初他一点没在意,领着知乐跟着前面领路的仆妇走。
院子就那么大,很快就到了客房处,季宣和正准备推门而入,蓦然间,他听到房内有丝轻微的响动,就留了个心眼,望了眼领路的仆妇,看她神色一切正常,就装作醉意上头,转道向边上的房间走去,发现有人,又往旁边走了几间,才找到一间空着的客房。仆妇没有说什么,眼看都是空房间,她就没有阻拦,季宣和很轻易就走了进去,让知乐在边上给他守着。
季宣和解完手,心中很是畅快。他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当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正嗤笑自己,放松的拿香皂清洗双手,猛然间,一声尖叫穿透耳膜,灌入季宣和耳中,吓得他差点扔掉手中的香皂,匆忙间净手完毕,欲带着知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路的仆妇也很乖觉,趁着还没多少人注意到,领着他们避开众人的视线,从边上绕路进了大堂。
这还没完,隔了一分钟不到,又传出一声尖叫,比刚才那声还要大声,这还真没完没了了啊。季宣和五感灵敏,听出前后两声不是来自同一人,也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且两声都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内里龌龊可想而知。第一声尖叫虽凄厉,却能听出来有所压抑,以及其中不可令人忽视的诧异,第二声则完全像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算得上是有备而来,就为了等这一刻。
前院除了婢仆之外,可是连个姑娘的影都见不到。作为丫鬟,若不是出了大事,不至于在众多宾客面前尖叫出声。想得深远一些的,弄不好认为这出声之人是哪府的小姐,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大家族内里肮脏事不少,也不差这一件。
季宣和脸色黑了黑,他耳力好,第一声尖叫就是来自他原本要进的那间客房,第二声出自其他客房。这要是他进了那间房,现在他岂不是成了大家围观的笑话。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猜也能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