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的房间里,肖尘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柳如风。
“别人为朝廷做事,目的都是加官进爵,扬名立万,然后衣锦还乡。你倒好,到了东厂之后,守着一个小小的神机役役长乐不思蜀。你就不能和人家一样,有着远大的抱负么?锦衣卫副指挥使,不但比东厂神机役役长这个官大多了,在京城里更是位高权重,人人敬畏,所有人都想坐上去的职务。你怎么就心甘情愿窝在锦衣卫里,这般被埋没?”
看着眼前的柳如风,再想想段天明,杜少勤这两人,肖尘不由得摇了摇头。
东厂的氛围是不错,大家相处的和兄弟一般。
可是,最大的缺憾就是没有一点“上进心”。
倒不是说大家做事不努力,而是对于功名,好像都很淡泊一样。
从来没有人,趁着自家厂公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和厂公要求,给自己将职务忘高提升一点。
长此以往,东厂的人,永远都只能呆在东厂,而不能在朝廷各个重要部门开支散花。
这样不好,最起码对于东厂的壮大来说,不好。
柳如风翻起眼睛:“东厂呆着舒心。”
“舒心?你若是为了舒心,辞官回家,守着几亩良田一盘火炕,岂不是更舒心?”
“可是,可是我实在不喜欢锦衣卫里面的那种氛围。勾心斗角,斤斤计较,拉帮结派狼狈为奸。以前在锦衣卫的时候,就处处被排挤,我真的不想回去了。”
柳如风像个怨妇一般,幽幽的说道。
想起以前在锦衣卫的日子,柳如风真的是感慨万千。
虽说,自己并不屑和他人作对,但是总是有那么几个人,刻意的和自己针锋相对。好像打压了自己,就能将他们抬高一样。
对于锦衣卫,他打心眼里厌恶,不屑再与其为伍。
“这次,不是让你去适应锦衣卫,而是将锦衣卫交给你,让你去改变他们。你考虑一下。”
说着,肖尘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安排其他人不可以么?”柳如风也站了起来,又问了一句。
“其他人,你倒是和我说说,还有谁比你更加的名正言顺?现在的锦衣卫,大部分的武官都被拿下,作为前锦衣卫数一数二的千户,无论是个人身手还是领导能力,也只有你,更适合坐在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上,约束他们,管教他们,纠正锦衣卫之中存在的不良风气,让他们成为真正一心为朝廷做事的机构,成为东厂的好帮手。”
肖尘停下脚步,看着柳如风,满脸的厚望。
“我,怕我不能胜任。”
“怕个蛋。”肖尘眉毛一翘,“决策上,和徐开英商量着来。执行上,若是遇到不服管教的人,清理出锦衣卫队伍便是。”
“清理?这个恐怕不好办吧,这些人,可都是世袭。”柳如风面带难色。
“不服管教,不遵守新决策的人,留在锦衣卫里给他们养老?还是说,等他一粒老鼠屎祸害了一锅汤之后才后悔莫及?”肖尘面无表情,“这种人,给他扣一个目无军法的帽子,砍了便是。”
柳如风不禁一怔:“这,这样也行?卫所里面的的家属,可是会跑来闹的。”
“斩草除根,和他有关联的所有人,全部斩尽杀绝包括家属,看还有谁来闹?治军不严,祸国殃民。你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先和小李子回去,帮他收拾一下。”
说着,肖尘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大街上,已经是灯火闪烁。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边酒馆里传出的划拳猜酒声,无不显示着,京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三千里之外的巩昌府,整个城镇已经是一片黑暗。偶尔的几盏灯光,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异常的孤独。
和京城相比,这里就冷清的无法言喻。
除了驻守在这里的巩昌卫里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整条街上已经是空无一人。
巩昌卫指挥使张兴,一脸愁容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
旁边桌子上的茶碗已经彻底冰凉,也没有一丝饮用过的痕迹。
院子里,停放着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盛满玉米的布袋。
十几名卫所校尉,大汗淋漓的继续往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装载玉米。
马车的旁边,站着一名千户,不时的朝着卫所大门口张望着。偶尔回头,催促一句:“快点,快点。”
直到将最后一袋子玉米装上了马车,那千户才急匆匆走到了大门口,朝着外面张望了几眼,又匆匆走回。
“这些玉米,你们连夜送往首阳镇,天亮之前发放给当地百姓。速去速回。”
“是。”众校尉急急应了一声,分头跳上几辆马车,挥动手中的马鞭,赶着马车,出了卫所大门。
直到马车那木轱辘的咯吱声再也听不见,这千户才回过头,朝着指挥使司的大厅走去。
跨进门槛,双拳一抱,对着端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的指挥使张兴道:“大人,运往首阳镇的玉米,已经出发了。”
“首阳那边旱情严重,街头饿死之人随处可见。我们首阳所军营门口,每天排队要饭的人,有几千人。所里的粮备,有一半已经发给了灾民。只希望这些玉米,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他们的燃眉之急。”
端坐在椅子上,张兴满脸的无奈。
这张兴,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不矮,体态匀称,一看都是常年坚持练武之人,没有因为驻守一方而放纵自己。
当年,明成祖起兵靖难的时候,他也在其手下的军队里,冲锋陷阵过。
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说是心中不恐惧,那是假的。但是,即便是心中恐惧,他也是从未退缩过。
只是,这么一个血雨腥风走过来的人,面对死亡都已经坦然,可看着巩昌越来越多的因为饥饿,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灾民,张兴的心里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般旱情,巩昌府应该已经上报朝廷。朝廷的赈灾粮款,应该很快就会拨下来。”身子微弓,那千户说着宽慰的话。
“巩昌府,巩昌府要是靠得住的话,朝廷的赈灾粮款,早就到位了。”抬起头,张兴伸手将吊在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朝后拨去,“按照以往,三月初就开始播种,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巩昌府若是有心,就是爬,这么长时间,也已经将消息送到了京城。”
那千户也是低下了头:“这巩昌府,在体恤民情这方面,做得还真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朝廷也没说实地调查一番,撤了他的职务。”
“怎么没调查,陕西布政司在巩昌府,又不是没驻守官员。谁让人家的老子,是太祖亲封的定西候呢,即便是鱼肉百姓,可这情况,能真实的到皇上的耳朵里么?”
说着,张兴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大人,说到这里,属下还真的有点担心。我们就这样将玉米送往首阳镇,巩昌府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说我们有越权的嫌疑?毕竟,我们只是军队,地方上的事情,还是人家说了算。”看着张兴,那千户眉头紧皱。
“那咋办?我们就看着灾民在首阳所门**活饿死?他巩昌府可以不赈灾,但要我巩昌卫看着灾民活活饿死在卫所门口,我张兴做不到。”直了直身子,张兴道。
“军政一家,都是为当地百姓做事。若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和巩昌府闹的不和,以后相处起来,未免有点尴尬。”
“我巩昌卫,给自己的首阳所送点补给怎么了?首阳所的事情,我巩昌卫难道不能自己做主,还要他巩昌府点头首肯吗?”张兴的语气凌厉起来,似乎不想再继续隐忍。
若不是顾忌那太祖亲封的定西候,张兴真想将巩昌府告到皇上那里去。
可一想到定西候的实力,张兴忍不住的又蔫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