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自己走到甲板上想吹吹海风,甲板上没有护栏,二叔伸手想搀扶她,结果不知道怎么就重心失控掉了下去。
也许是她没站稳,又或者是……
顾疏星咬了咬唇,不愿意去想剩下的那一种可能。
“我不会游泳,再加上身体不舒服没有力气,你父亲跳下来救我,我最后的记忆是他把我救上来,我憋气太久直接晕了过去,后面发生的事,我也不清楚。”
顾疏星脊背发抖,说完这番话之后甚至有些不敢看傅夜琛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清晰,逻辑也很清楚,这大概是傅夜琛第一次完整的听完这一段解释的话。
然而二叔当时写的笔录是,他看见顾疏星跌跌撞撞喝醉了往海里走,自己想去拉,却没有拉住,她自己跳了下去。
顾疏星喝得太醉,加上晕船,根本没有任何行为能力,她当时说出的内容根本不具备参考意义。
结婚三年,顾疏星不是没有和他解释过,可他却偏执的把父亲的死归咎在顾疏星身上。
不敢直视对方的,不应该是顾疏星,是他才对。
傅夜琛松开她的下颚,追问道:“你不会游泳?”
顾疏星摇了摇头,软软的垂下了头。
她从小就在这方面没有天赋,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更是晕水严重。
顾疏星收敛了满身的刺和冷漠,向他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已经没意义了,但你父亲的死,确实是我造成的。”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她淡淡的吐出这个结论。
他眼底泛红,攥着顾疏星的手骤然用力,质问道:“你明知道我恨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顾疏星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明明已经十几年过去,但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当着全体师生面在大礼堂演讲时的那天。
那天,傅夜琛穿着校服,简单普通的蓝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挺拔又干净。
那时候他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里还有几分少年未脱的稚气。
他笑起来的时候,明朗干净,透着温和,温柔的笑眼似傍晚暮色,让人心动。
明亮恣意,少年意气。
他看向台下的那一眼,恰好两人四目相对。
只一眼,就让顾疏星心头小鹿乱撞。
那时候的她,只不过是千百个学生中的一员。
而他,却是演讲台上熠熠发光的少年。
那时候她悄悄和旁边的钟岚琪调侃,这个学长,她追定了。
再后来,她真的追到了傅夜琛。
只不过结局不如童话故事里般美好。
顾疏星收回思绪,藏起眼底的光,淡淡道:“我想赎罪。”
那些年少时期的事,早已经过去,多提无用。
“赎罪?!”
傅夜琛听到这两个字之后,眼底怒意燃烧:“所以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全都是假的?”
顾疏星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不管怎么说,当初你父亲去世,的确因为是我的原因导致。”
“就算法律判定是意外,但我良心难安,所以希望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傅夜琛冷笑一声:“你说的希望为我做点什么,就是在傅家煲了三年的汤吗!”
顾疏星轻轻摇了摇头:“我当初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主动和你离婚,成全你和聂欣儿。”
就算结婚三年他再怎么不满意,离婚这件事,他应该是最满意的。
顾疏星挣脱开他的手腕,深深的朝着他的方向略微鞠了一躬:“对不起。”
她拘谨谦卑的动作和满是歉意的语气让傅夜琛心头怒火汹涌,该死的女人!
虚伪至极!
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又在此时此刻承认不过是为了赎罪!
当年的情情爱爱不过是她的伪装!
不管顾疏星当初是如何掉下海的,她不会游泳,这件事情终究都只是一场意外。
这个道理,傅夜琛懂,却又很难接受。
他又一次捏住了顾疏星的下巴,逼迫她和自己对视:“那我问你,顾樾羽呢?顾樾羽是谁的孩子?”
顾疏星身子一颤,难道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悄悄打量他的神色,猜想应该只是试探。
于是,她正了正脸色,故作轻松的开口:“我当年并不喜欢你,一直和时云暗中有联系,樾羽是我和时云的孩子。”
傅夜琛手上骤然用力,顾疏星下巴瞬间红了,巨大的疼痛让她眼底泛起了泪花。
傅夜琛看着她这幅楚楚可怜只能任他拿捏的模样,心里又涌起一丝不舍,竟有几分服软的意味。
最终,他松开手,一拳砸了过去——
砸在了顾疏星身后的墙上。
她的耳边只能听见拳头擦过去时带起的凌冽风声。
拳头砸在墙上,大理石砌成的墙壁和肉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声响。
傅夜琛眸底闪过几分痛苦和挣扎,攥着拳的手略微有几分颤抖。
顾疏星有几丝讶然,她从来没见过傅夜琛这样脆弱的表情。
她很想问问他的手痛不痛,可转念一想,这件事不是她这个身份该做的。
这一切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事,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顾疏星垂下眸子,转身离去。
她和傅夜琛,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罢了。
不远处,周翰正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虽然听不清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但那些越矩的亲昵动作,足以说明很多事。
他站在门口作出一副往外走的样子,等顾疏星回来的时候,才假装刚出来。
周翰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疏星,你去一趟洗手间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顾疏星淡淡一笑:“没事,补了个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傅夜琛在暗处攥紧了拳,拳上传来的疼痛在此时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顾疏星再一次坐在位置上之后,已经完全没了胃口,象征性的吃了一些之后,终于熬到了各自回家的时间节点。
她虽然只喝了一点酒,但走的时候还是叫了代驾。
到家后,她站在楼下望着自己家的玻璃窗户,正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顾疏星抿着唇笑了,万家灯火,总有一盏是为她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