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心里别扭，但还能神情如常地给大国师行礼。
大国师见到他显然也很高兴。
他搓着两手：“钱大夫，你来了，听说，你又默了新的天龙情节给我？”
小车很干脆，将怀里的书页递了过去。
“国师，这次能默这么快，多亏我师哥和堂弟来了。对于整个故事，他们俩比我熟悉许多。”
小车说的是钱惟浚和钱中。
秋闱一结束，俩人收到娘亲的信，就马不停蹄赶到吐蕃。
他俩是来帮助小车的，直奔布宫。
大国师这才看到，钱车大夫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名青年。
其中一名，说他是青年都过了，看起来分明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但就是这小子，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小孩子眼神好使，小中给大国师行礼时，一眼瞥见对方怀里露出的图纸一角。
“咦？这不是机床图纸么？”
小孩不光眼疾，手还快，他一边说着，就将图纸一把拽出来。
糟糕，被这伙人发现了。
鸠摩智脸色一变，已经在考虑灭口事宜。
危险当前，小中全然不觉，他显然又惊喜又意外。
“错不了，这就是机床的手绘图。实不相瞒，这些机器还是我大哥亲手设计的，怎么大国师也对这些感兴趣？”
“呃？”
鸠摩智一时没摸着头脑。
怎么，这孩子竟然对外人剽窃自家机密图纸的事丝毫不以为意？
到底是孩子啊，还不懂事。
难不成他还可以趁机利用一番？大国师试探着开口。
“哦？这位小哥，你说这是，什么床的图纸？”他说着，笑容语气都变了，尽量释放自己随和可亲的魅力。
“我也是无意中得到的，颠来倒去也看不明白，更不知道有什么用场。”
大国师尽量装着不在意。
他相信自己这会看上去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良善尊长，年轻小伙子一看就会心生敬仰的那种。
眼前的小孩果然被他引得多说了几句。
“哈，这是机床，可以生产各种机器零件，说起来还是我们家的专利呢。”
“哦？”
大国师一脸敬仰。
“小哥不说我竟不知道这样厉害，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这个眼界闭塞的老头子讲讲？”
小孩子不知轻重，被长者大国师一哄，什么机密专利都忘了。
小中侃侃而谈起来。
果然有门，鸠摩智高兴坏了。
他一边跟几个年轻人愉快地交流，用自己的魅力稳住对方，一边又偷偷给小喇嘛使眼色。
很快大殿里又加了两把迷香。
孩子们进殿也有小半时辰了，闻了这许久，一个个神情都开始产生异样。
鸠摩智看着谈笑风生，眼睛跟鹰隼似的紧紧盯着几个年轻人。
那个叫小车的是个随和孩子，虽说性子平缓，本来不易中招。但谁叫他的迷香实在厉害，看得出来，每一次在车大夫这里效果都相当显着。
这些日子，大国师自觉已经套路到对方不少外科内幕。
那个钱惟浚呢，看着就是个练家子。
几个人里他的眼神最为清明，但慢慢的也逐渐变得不聚焦。
不用说，效果最显着的就是那个叫钱中的半大孩子。
莽撞、任性，要不然也不能到人家怀里去扯图纸，鸠摩智最想套路的就是他。
果然，两柱迷香下来，他的眼神早已经变得迷离。
这样的性格是鸠摩智最喜欢的，意味着他从此逃不开自己设下的圈套了。
鸠摩智又看了一眼熏香，开始下蛊。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哦，是了，这本八部天龙。”这本书他已经快看完了，有许多话题能跟孩子们探讨。
刚才就是靠着神书破冰，他跟几个年轻人谈得很愉快。
比如他们最推崇的都是书里天神般的第一英雄，但说到最羡慕谁，大家有了分歧。
有人羡慕靠着六脉神剑和凌波轻功独步天下的年轻人，也有人更羡慕莫名从小沙弥摇身一变，几乎成为武林至尊的那一个。
鸠摩智故意跟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等大家思路都跟着自己走以后，他突然话锋一转。
“这书实在好看，汉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呐。说起你们的汉国字，我还能看懂，但一说到图纸，那简直一窍不通了。”
他重新掏出刚才那沓图，笑容越发可掬。
慈祥的长者这样自谦，小中可就不答应了。
“大国师这是过谦，其实图纸没什么难懂的，国师既然懂汉文字，看懂这些图也不在话下。”
说着他一把接过图，当场就给大国师讲解起来。
“国师首先要重建的是单位理念。我大哥的图，既不以寸为单位，也不是米或丈，这些数字后面标着的符号，意思是毫米。”
说着他比划出一个手势。
“一寸，大约是三点三三毫米，一毫米，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哦——”
鸠摩智还真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小哥不说，我一辈子都琢磨不出来，这些机器到底有多大。”
说着他开始极力吹捧。
“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学识，懂得这样多，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中用喽。”
年轻人不就是最想证明自己比老一辈的强嘛？
鸠摩智自己也年轻过，他太知道这些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最愿意听什么。
他连连夸奖，果然将小年轻哄得乐开花。
鸠摩智看着他神色，推出下一个问题：“关于尺寸我是知道了，但这些图纸我还是——”
小中越发得意，他忍不住笑起来。
“国师还是看不惯是不是？也对。”他点点头，“机械上的制图，是典型的三视图。分别是正面、侧面和俯面三个视角。”
他将图纸颠来倒去，细细给眼前越来越虚心请教的大国师一一讲解。
“也就是说，要彻底看懂机器怎么造，得将三个视角结合起来才行。当然了，得用上一点空间想象力。”
大国师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什么能力都有，可这空间想象力，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还是想不出来吗？”
小中也料到了。
有些人的思维比较二维化，看三维图纸就跟天书一样。小时候娘亲教他们这一块时，学自闭了一大波孩子。
除了家里大哥一眼就会，剩下能够秒懂的就是小川、阿宣，还有他跟小北了。
“没关系，除了三视图，后头还有用来辅助的三维图。也就是机器成型后的样子。”
鸠摩智点点头。
他悲催地发现，只有这张图那些工匠能看明白一点，可是光看懂这张不顶事啊。
小中告诉他：“三维只是辅助，想要造出标准的机床，还得参照三视图。当然了，还有各种剖面。”
鸠摩智连三视都整不明白，更别提什么剖面。
他意识到这才是细节的关键，连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小哥快教我——”
剖面图一教，最核心的技术就全交代了。鸠摩智用余光瞄瞄另外两位，不出所料，他俩眼神一样迷离，丝毫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但大国师显然相当警觉。
人多意外就多，之前从车大夫那里套核心机密，他都是尽量一对一的。
“车大夫和这位小哥站了这许久，应该渴了吧。徒儿，你快带他们下去喝杯茶。”
俩人乖乖就去了。
茶也是特制的。
他在酥油茶里加了不少凝神静气的药，再不耐烦的小伙子喝上几杯，也要敛声安静下来。
到时候小中这个半大小子，还不成了自己囊中之物，由得自己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