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集团现在分成两派。
有几位心思简单一点的，很快说服自己。
“就算是主帅，也不过一介武夫，而且只有这个年纪，要成气候还得好些年呢。”
他们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恢复骨子里的倨傲。
“刚才真是失态得很，我们宋国又没有一品军侯之说，再大的武将，哪怕官拜三军主帅呢，还不是要在我们手下讨生活？”
可不是这个道理吗，读懂这个眼神的士大夫集团纷纷点头。
想通了以后他们简直悔不当初。
多大点事啊，官家都愿意将身家性命交到一介小子手上，他们为什么要阻拦？
为了这点小事跟官家起冲突，何必呢。
但也有几位心思深沉的，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想要再反对几句，一时又不知道如何破局。
他们还没反应，官家可要行动了。
接收到龙椅上传来的眼神，阿斗暗暗点头。
他走到文臣集团跟前，手中依然举着他的“尚方宝剑”。
“官家，看样子还有许多老大臣不太放心我。既然这样，你我提议，以后请官家设置一系列考核制度，每年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有资格胜任这个位子。”
他初现威严的眼神扫过殿上所有人。
“若是钱斗没通过考核，以后也没面目赖在这个职位上，这样可好？”
“哗？”
这样狠吗？一众文臣都惊呆了。
“这样嘛？不太好吧？”官家故意迟疑。
“没什么不好！”有人着急了，“钱将军这个提议好得很呐，官家！”
年轻人气盛，就是经不起激。小伙子主动递把柄到他们手里，不接才是傻子呢。
可能是钱斗呆萌的表象太具迷惑性，没人怀疑背后的目的，这一下再没人有分歧了，所有人意见都统一得很。
“官家，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旦官家同意这样做，那武人的升迁去留大权，更是握在文臣手里。
这得多舒爽？
“可不是，官家，钱小将真不愧是武人，显然铁骨铮铮，铁血丹心得很。”
林桑又听到了她很熟悉的彩虹屁。
“林会长，钱小将不愧是会长你教导出来的钱家子弟，就是有骨气，有魄力！”
这些人为了尽快砸实这事，向官家附完议，又主动找林会长攀谈套近乎。
完全不知道眼前有一个大坑等着他们跳。
林会长什么人呐，怎么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她不介意帮忙把坑挖得深一些。
林桑露出谦逊且满意的笑。
“嗯，确实，这孩子，没辜负我一番教诲。年轻人都这样有骨气，相信众位大人也是一样吧？”
大家没明白林桑的用意，还以为是文化人之间的习惯性恭维，一个个忙不迭点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桑索性向官家提议。
“既然钱斗自己有这个信心，不如就请官家设下考核制度。以后所有大小武将都应聘上岗，已经就业的老将也要参加同样的考核。”
邵子武也点头微笑。
“既然这样，我这个三军顾问肯定也在其中。”
是啊，既然要考核，肯定不能针对某一个，必须整个武将集团都要囊括进来啊。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盛况，文臣集团感觉人生到达了顶峰。
那些一开始还清醒的现在也迷糊了，哪还顾得上反对？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喜事接连不断啊。
殿上附议声、叫好声一片，最后官家也点了头。
“既然众位爱卿都说这样好，那我们就这么定。”
很快官家当着所有人宣布了几条考核制度，接着郑重其事地，又将兵符重新交接了一次。
“恭喜啊，钱小将军——不对，现在要称钱帅了。”
几位带头的尚书脸上堆起笑，纷纷向眼前的少年表达出善意。
金銮殿上越发祥和了。
君臣上下笑得正欢，冷不丁响起一把不和谐的声音。
“官家，看着钱帅小小年纪这样有胆识，我真是又欣慰来又惭愧。少年人骨气铮铮，我们这些中年人也别失了风骨啊。”
说话的正是三十而立的赵文化，已经自动将自己归为中年人的行列中。
他人也站在那堆中年文臣中间，向他们露出善意的笑。
这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蠢蠢欲动，话里也藏着话。
“官家看重将帅们，也别看轻了我们文工啊。其实，这套考核不仅适用武将，也适用文臣，我提议，官家不能偏心，要一视同仁才行。”
“啊——？”
所有人转身看向赵文化。
“糟糕！”刚才就觉得事有蹊跷的几位察觉到事情不妙。
“齐王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家伙是脑子抽了吧，他不也是文臣么？考核机制那一套，是文臣掣肘武官的套路，哪有自己上赶着往套里钻的？
还说什么轻视、偏心？
他们不介意这样的轻视和偏心，也不需要这样的一视同仁好不好。
有几个反应迟钝的还陷在今天的重磅好消息里，赵文化已经放出杀手锏。
“臣弟这些年忝为京兆尹，是官家任命的，也没通过任何考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合格，老百姓满不满意？”
这话说得有道理，而且相当诛心。
“这个嘛——”
官家做出思考状，摸索着下巴上的短胡须。
赵文化心里偷笑。
他们兄弟两个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金銮殿上唱双簧了，从前能联手将老三晋王放逐到边城，今天就能合力肃清朝廷毒瘤党羽。
“这这这——”
已经察觉到阴谋的几位文臣还没来得及提反对意见，赵文化已经一揖到地。
“臣弟越想越觉得惶恐，为了能向百姓交代，臣弟在这里向官家提议，一来请官家削去臣弟的亲王称号，二来，也请官家允许臣弟每年接受朝廷考核制度。”
“啊？”所有人傻眼。
“齐王——”中书令正要提反对意见，赵日新也踏前一步。
“四叔这话说得极是，儿臣也这样想。儿臣也自请削去王号，并且每年接受朝廷统一考核。”
说着他还踢了身旁弟弟一下。
赵日盛刚才看戏都看呆了，被这脚一激灵，赶紧跟上进度。
“大哥这话正是孩儿想说的。如果没通过考核，贬黜还是调任，如何调往更适合自己的地方，一切全凭官家裁夺！”
官家两位亲儿子都这样说，剩下赵氏宗亲还有什么理由不站出来？
“臣也附议！”
赵家人第一次心这样齐，呼拉拉全站到了一起，一揖到地。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中书令总算憋出一口气，大声反对。
“就是，我们都是进士出身的仕子，官家亲授的朝廷命官，只要不欺君枉法，升迁调任岂能这样儿戏？”
不愧是文臣集团，很快就组织起有效反击。
赵文化听了却一脸茫然。
“没说要儿戏啊？正是因为重视，不能儿戏，我这才请求官家对我们举行统一考核。”
他转转眼睛：“难不成中书令大人没信心通过考核？”
“我——！”
中书令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尚书你呢？”
赵文化开始点名了。一口一个，逐个噎人，逐个击破。
“总之，我就是反对！”
“是，官家，臣也反对！”
“这实在太不像话，自古以来，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怪事！”
这帮自私的老怪，赵文化冷笑。
“没听过？这些年，没听过没见过的新鲜事多了去了，对自己有利的也没见你们反对，现在损害到你们利益了就跳出来。一片私心，你们还是宋国的臣子，官家的臣子吗？”
做叔叔的威武啊，赵日新表示自己也不能怂。
“大家看了大颂风云，不是都喊着要改革变法吗？现在我四叔提出有利国家的新法，你们不商议一下就着急反对？”
他的眼峰刮过众人。
“哦——我知道了，反对的是不想宋国变好变强吧？大家说说，这安的什么心，这是要亡我宋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