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两口子慌了，小的那一对还是一脸看戏的样子。
看邓康夫妇的样子林桑觉得好笑：“你俩觉得分了家就不用负责任了？一样是忤逆不孝，一家人都是帮凶，个个跑不了。”
她的眼神扫过去，连邓婆子也有份。
不是，怎么就扯到自己头上了？邓康的口齿可比邓宝伶俐多了，吓得赶紧甩锅。
“林东家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哥俩前几年就分家了，我爹跟着大哥过，我们家奉养的是我娘——”
“我知道，”林桑无情地打断，“你以为分了家就不用尽人子的责任了？你不是你爹亲生的，从小不是他养大的？”
邓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赡养责任你以为是一句分家就可以撇清的？既然这样，等你年纪大了，几个儿子都跟你把家一份，断绝关系好不好？反正到了那个时候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话虽这样说，但邓康还是有自己的道理。
“可是我养了我娘，一家一个，既然养了娘，我爹自然不归我们管了。”
哈，真是好笑，林桑问他：“你管这叫奉养？据我所知，你娘名下的地全是自己种的，她挣自己的口粮绰绰有余，而且还没少帮你们干活。这不叫奉养，这叫啃老，懂吗？”
邓康被啃老这样的新词汇给整懵逼了，一旁跪着的邓宝却恍然大悟。
对对对，就是啃老，这也是他多年来不服气的地方。
都是亲兄弟，要啃老大家一起啃，或者统统没得啃他也气得过。正因为如此不公，他为了省口米粮也不算十分不孝。
邓宝简直想站起来为自己洗白，但摄于林桑的眼神，又悄悄把脑袋埋了下去。
但那个偏心的老娘却尖声喊起来：“东家，可不兴胡说，这怎么是啃老呢，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做爹娘的不帮儿孙帮谁呢，谁家都是这么过的。”
这话说得真够气人的，邓宝听得暗暗咬牙，林桑却不买账。
“哦，你犯贱我们不拦着，那是你们母子的事。但对于辛苦了一辈子的老爹，小的弃养，大的虐待是事实，我们报官你也别拦着。”
这怎么是犯贱呢，邓婆子不明白。而且都是自己亲生的，怎能不拦着？她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针不扎到肉里不知道疼，之前林桑他们说要报官抓大的，邓婆子虽然不愿却也还撑得住，现在连她最宝贝的小儿子都不放过，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邓婆子立即躺了下去，边哭边喊：“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好好地给地主家做工，不但克扣工钱还要报官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果然不知好歹，这话夹枪带棒，就连一直有恩于自家的梁士绅都给骂了。
她一哭几个孙子也哭起来，这是来讨要工钱时大家商量好的策略。为什么拖家带口的，就是为了好造势拿人。
这是邓婆子拿手的，不管有理没理，只要先声夺人，气势上起来了，到最后多半能赢。
但林桑只撇了她一眼，就这？这还不如她家里亲爱的老虔婆呢。
那可是一身的战斗力，除了会造势拿人外行动力也强，简直是文武双全，比这干打雷不下雨的邓婆子强出几百条街去。
“还要哭嚎耍无赖是吧，干涉官府拿人，到时候告你一个妨碍司法公正，回头连你一块抓了。”她想了想，“哦我忘了，这些年虐待老伴你也有份，本来就该一起下大狱。”
钱惟浚本来气得跟青蛙一样，见林老师这样解气，也开始凑趣。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去吧去吧，到牢里继续母慈子孝也好，继续内斗撕逼也罢，想干什么都行。”
这冷嘲热讽地谁扛得住啊，邓婆子闻言不打滚了，跳起来想撕烂钱惟浚那张讨人嫌的嘴。
大小伙子跟老妇人对撕像什么话，林桑再一次挡在跟前。
眼看邓婆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对林桑出手，钱惟浚势必不能忍：“你敢动朝廷一品诰命，活得不耐烦了？”
他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知道什么是一品诰命吗，皇帝亲封，身份尊贵仅次太后和皇后，就算县太爷来了也是要下跪的。你敢动一下试试，九族都灭了你的——对，说的就是你们无情无义一家子！”
还是熟悉的配方，林桑哭笑不得。
为了继续隐藏身份方便在民间活动，大皇子这次不嚷嚷我是谁，我爹是谁了，但言语气势上没什么差别。
但是怎么回事，这次听上去怎么顺耳了许多？
大皇子帮腔，钱东也配合得很。“娘，我现在就去报官，宣州司马是个清官，下面的县太爷想必也不差。”
他们来这里办厂是过了明路了，宣州司马年纪大了，还是睦州司马杨谦的座师，钱家打过一阵子交道，彼此熟悉得很。
对方来真的？这下邓婆子彻底蒙圈。
她虽是个妇人，倒也不失为能屈能伸的好汉，转了转念头，“扑通”一声跪得比谁都麻溜。
“东家，不，夫人，夫人，我老婆子不懂事，给你磕头，千万别叫官府抓我儿子，也，也不能抓我，我们一家从不杀人放火，可都是好人呐。”
“好人？”林桑是打心眼里的厌恶，“你觉得害的是自家人就不叫害人了是不是？”
老梁没说错，这就是帮自私且无知的法盲。
但是，只要目的达成了，林佛爷有时候是很好说话的，她给一帮已经吓傻，只会乱磕头求饶的邓家人出了个主意。
“不送官不是不可以，我这里有几个办法供你们选。”
以为必死无疑的邓家人一听还有这样的神转机，纷纷抬起了希望的脑袋。
“送官嘛，无非也是这两条路，一是花钱赎罪，二是打板子加劳改。”
只要不是死刑，不管流放到哪里都是做苦役，林家栋和洪江两个已经苦役了小半年了，最近听说改造得还不错。
一听要罚钱，邓家母子简直心疼得要滴血。
“我们农户人家，哪来的钱啊？”邓婆子嚎啕。邓宝眼睛一转，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工钱，将我们这个月的工钱罚没了，够不够？”
邓康还想反驳，林桑却一声冷笑。
“你们才上了一个月的工，加起来不过一千文，够干什么的？”一听这还不够，邓康赶紧闭上了嘴。但他又想到第二条路：“那个，不是说还可以打板子吗？”
一千文不够，总不能拿家里的粮食来抵吧，一家人吃什么？比起这个，他更愿意挨板子。
林桑就喜欢这种自己往套里钻的：“很好，看不出你还是个懂事的。不过我有言在先，水火棍无情，到时候被打死了不要怨啊。”
什么，还有性命之虞？邓家几个又吓了一跳。
林桑又给台阶下了：“或者，你们愿意像老爹一样尝尝饿肚子的滋味，一顿板子说不定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