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字，能——印刷？”钱大每个字都懂，但组合在一起像在听神话故事，“老师，你是说，字它……活了？”
“噗！”林桑忙活半天刚喝了一口茶，一下给她卡肺里了。
“……咳咳咳，小年轻，有这脑子，怎么不说书去？”
大郎讪讪的，话出口了他也觉得离谱，可谁让老师总是蹦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新词？
唉，也不怪这孩子不敢想，她估计那位伟大的发明家现在还没出世呢。
要解释起来很麻烦，林桑随手扯过桌上的茶盘，又码了几块小桃做的茶点在盘子里。
家里有烤箱了，这些小点心都是用模子做的，无一例外，上面都花式刻着东山集团的LoGo。不知道小东是用来练习呢，还是对自家企业有特殊情感，做个糕点模子都不放过。
林桑第一次吃时也差点卡肺，她只好将之理解成理工男最大的浪漫。
现在这些带着刻花的点心倒是成了她的教学道具，林桑随手码了几块，又在上面涂上甜菜果酱。
大郎隐隐猜到些什么了，期待地瞪大眼睛。
最后林桑将一张包装点心的糯米纸往上面一盖，“啪啪”拍了几下，像魔术展示一样揭了下来。
“哦——”钱大的眼睛和嘴巴张成一样的椭圆状，他吃惊地指着那张印着漂亮花纹的纸。
“看明白了？到时候就用胶泥铸成一个个活字，不管要刊印什么书，都能随时灵活排版，你说是不是活字？”
钱大收回惊讶的手指，但嘴巴依然合不拢。
“嘿嘿，嘿嘿——活字，这当然是活字，我说呢，怎么叫这个名，这真比字符活过来还好用……这样一来书籍传播就不愁了，啊哈哈——”
他突然像陀螺一样在办公室里转起圈来。
这孩子不光熊还二，早在城门初见面时，林桑就看出多多少少是有些毛病在身上的，现在又这副样子，让人不由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这会子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当当当”传来钟声，已经是上课时间。钱大为了解开心头疑惑都没顾上吃晚饭，听到钟声随手抓过那张印满果酱的糯米纸，一边撕着往嘴里塞，一边手舞足蹈往教室奔去。
唉，林桑扶额，这个状态她更担心了，回头怎么向他爹交代？
钟响了，林桑今天同样没去教室。这几天她不是跟小北泡在实验室，就是盯着橡胶坝的生产现场，学校的课程暂时交给几个孩子。
国文课有东南两兄弟镇着，数学课有小川。银子教哲学，王二田教地理。
今天第一节的初级数学正是小川老师的课。
有人说数学跟哲学是最神奇的两门课程，天赋占了绝大的比例。甚至这天赋跟聪明与否都没有太大关系，会或者不会，能不能get到那个点，成了无法言传的绝妙所在。
有人是数学天才，但在哲学面前一筹莫展。相反有人能将哲学逻辑顺得明明白白，雄辩到你怀疑人生，但对着数学题就像看天书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缘故，林桑发现钱家的孩子左右脑的发展比较均衡，几个孩子虽然各有所长，但并没有明显的文理偏科。
小银则是文科高手，小川正好相反，他当初一拿到建筑图纸就能无师自通，显然长了一个理科脑袋。
今天王小川老师讲解的是应用题。
“有一个水池，单独注水需要三个时辰将池注满，一边排水一边注水需要五个时辰将水池注满，问：假如单独排水，需要几个时辰能将池子排空？”
这个班教的是小学内容，都是刚接触数学不久的孩子。
班里有村里各家的孩子，也有镇上慕名送来的，唯一的钱家孩子就是小西。小西的天赋在纺织一行，文理学科并不特别突出，但也不算差。所以到了这个班级，她成了班里的翘楚。
这道题她以前听娘亲举过类似例子，将水池看做一个单一个体，剩下就很好解。
“设水池为一，单独注水的效率是三分之一，同时注水排水效率是五分之一，所以放水的效率就是三分之一减去五分之一。”
小西开了个头，已经有人喊了出来：“等于十五分之二。”
分数的加减大家都会，小西点头：“对，然后用水池的体积一，除以排水效率十五分之二就是时间，答案是七点五个时辰。”
小西在答题的同时，小王老师在白板上画了一副三维的示意图，这样一来，抽象的应用题就变得具象起来，钱大郎今天终于开窍了，发现原来应用题如此简单。
又练习了几题后，老师逐渐将题型升级。
“依然是一个水池，单开进水管三个时辰蓄满水，单开排水管五个时辰排完水，如果一开始是半池水，打开进水管一个时辰后又同时打开排水管，问：什么时候能将水蓄满？”
啊？这样一绕，刚把题型练熟的学生脑子开始打结了，尤其是大公主，她脑子绕了一个晚上，已经瘫成了一坨棉花，无论老师怎么引导，很难再抽出一个结头。
“同样设水池为单位一——”小西已经理出了思路，很快列出算式。
眼看又要拔得头筹，“啪！”大公主将笔一拍，重重搁到桌上：“老师，为什么总让我们做水池应用题，这有什么用啊？”没意思透了，还不如背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
小川眼神含光望了过来，大公主心里就是一跳。
“怎么能说没用呢，前些天白沙江发大水，要不是林老师提早让大家挖池塘水库，怕是半个睦州都要被淹了。”
“既然这样多挖几个水库好了，为什么要算这些乌七八糟的题。”不仅大公主脑子打结，三公主也表示学废了。
讲台上的小老师相当有耐心，面对几个捣乱的熊学生，他还能保持风度。
“当然不能乱挖，耕地面积有限，蓄水池塘并不是越多越好。所以几个水库的极限是多少，怎样调节水位和给排时间都有讲究，否则不是淹了这里，就是涝了那里。”
他边说边将白沙江和几大水库的关系列了一张草图，顿时抽象的知识就变得很有说服力。这样厉害吗，公主们互看一眼再不说话。
这类实用性强的逻辑题正是钱大郎近日痴迷不已的，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沉浸在这些题海里无法自拔。
小川老师虽然还不到弱冠，但已经有了几分林老师的火候。尤其讲课的时候眉眼都在发光，嗓音柔和，就像一阵和煦的风吹过一样，公主们打结的思路仿佛都清明起来。
看到大家都掌握了，如沐春风的老师给大家出了今天的附加题。
“这几个就是水闸的设计图，一方面巧用机关，同时利用浮力的原理，当江河的水满溢到第一水位线，万一遇到人工来不及操作的紧急情况，水闸也能自动上浮，排水解患。”
这就涉及到墨家机关术了，钱大昨天刚从墨经上见到过，觉得有意思得很，课间休息也在不停画图纸。
立体几何考的是空间力，钱大自觉在这方面天赋不高，正愁眉苦脸地啃着笔管，耳边隐隐传来吵闹声，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闹起来了。
他听见自己亲妹妹的声音：“显摆什么，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仗着有个悍妇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