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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件案子,谢孟夏并非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美人当前,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力不足那就多吃点十全大补丸。

谢孟夏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是不想求人的,奈何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还有一二得求人。

他佯装一脸为难:“阿娣啊,不是本王不帮你,是,事关人命案子,若没个由头,本王没法子名正言顺的插手衙署公事。”

“由头,什么,由头?”张娣不明就里,满脸茫然,大大的水杏眼里闪着不可言说的微光:“汉王殿下这么大的官儿,救个草民还需要由头吗?”

谢孟夏的魂都快被那双忽闪忽闪的杏眼给勾了去,犹犹豫豫的问道:“阿娣啊,今日放榜,你哥哥的名次如何?”

一说起这个,张娣顿时喜笑颜开:“哥哥中了榜上四十八名。”

谢孟夏透了口气:“你看,这就是了,你哥哥是有功名在身的,而且名次还不低,他日必定是要授官高升的,可若是跟本王扯上了关系,那可就前途不明了。“

张娣从来没经过朝堂事,根本听不懂谢孟夏在说什么,但是她听懂了前途不明四个字,她慌了,白着脸道:“前途不明,为,为什么,哥哥,可哥哥现在背上了人命案子,也照样前途不保啊。”

谢孟夏循循善诱道:“这不一样,万年县令并不昏聩,你哥哥的冤屈迟早会洗清,但若无缘无故的和本王扯上了关系,那就是逃不脱结党之名,于前途有碍。”

张娣终于听明白了,她喃喃道:“就是,跟我看的戏本子一样,大户人家的几个儿子争家产,赢的那个都跟着他享福,输的那个,那之前跟着他的人就都倒霉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谢孟夏连连点头,松了口气,可算是听明白了,他继续循循善诱:“所以,你求本王就救他,本王可以答应,但是需要一个由头,需要一个合理的,插手此事的由头。”

“那,殿下需要什么样的由头,什么样的由头才是合适的?”张娣恍然大悟,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明白这件事情有了转机,心境随之平和了下来。

谢孟夏一本正经的思忖片刻,才慢慢开口道:“比如说,他是我的什么亲戚。”

“亲戚!”张娣惊呼一声:“殿下不是开玩笑吧。”

折云再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家殿下胡说八道,兜兜转转的饶了这么大一圈儿,最后还是要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有心思笑!”谢孟夏一本正经的瞥了折云一眼,训斥了一句,旋即望着张娣道:“不是开玩笑,阿娣你好好想一想,这个由头是不是最合适的,本王的亲眷,被送进了万年县衙署的大牢里,打的是不是本王的脸,本王岂能善罢甘休,不砸了他县衙的牌子都算是好的了。”

折云深以为是的点点头,按他家殿下的脾气,有这么大的反应的确才是情理之中的,无动于衷才是反常。

张娣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话是不错,可是,这件事是无解的啊。

看到张娣实在是不开窍,折云着急了,赶紧替他家殿下找补:“张姑娘你看啊,这亲眷嘛分好多种,有血亲,有姻亲,这殿下的血亲是不好攀,可是姻亲就,不就在眼前呢嘛。”

折云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这姑娘看着挺机灵的,怎么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啊。

张娣皱了皱眉,终于彻底明白了,脸庞骤然一红,原来谢孟夏是这个意思,她窘迫的说不出话来。

韩增寿简直听不下去了,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堂堂皇子,对一个贫弱孤女这样坑蒙拐骗,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折云替谢孟夏把话说出来了,解了张娣的疑惑,谢孟夏如释重负,这么缺德的事情,果然还是折云做起来最得心应手,他丝毫没有乘人之危的心虚,坦然道:“阿娣你不要误会啊,不是本王趁人之危,是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

韩增寿低着头,不屑的撇了撇嘴,这话说的,鬼都不信。

他不信,鬼不信,可偏偏有人信,张娣就信。

“民女明白。”张娣觉得自己是一头撞进了虎狼窝里,想走也走不了了,更何况她也不想走,她要是走了,哥哥怎么办,虽然方才谢孟夏也说了,万年县令不昏聩,可万一呢,她不敢拿哥哥的前程去赌个万一。

张娣半晌无语,灯火在她侧脸上映照摇曳,一双通透的水杏眼慢慢染上了悲戚之色,但她没有落泪,只狠狠的咬住下唇,一阵犹豫不决。

“殿下,民女答应。”张娣骤然抬头,双眼中的悲戚之色已经被坚毅所取代,她显然已经打算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了。

韩增寿万般可惜的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偏偏脑子不好用。

折云笑的双眼眯成了一道缝,掰着手指头盘算,要是今夜洞房的话,来不来得及准备东西。

谢孟夏简直控制不住要仰天大笑,但他还得装出一副左右为难,实在不想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模样,斟酌了又斟酌:“阿娣啊,你可要想好了啊,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哥哥平安出来了,若是知道此事,他又于心何忍啊,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殿下,会对民女好的吧。”张娣抬着头,一双眼直直瞪着谢孟夏,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都看个明白,半晌却又突然失笑:“不好也没关系,哥哥好,我就好。”

谢孟夏挑了挑眉,慢慢道:“这样吧阿娣,你我拟好纳妾文书,待你哥哥脱罪后,你是去是留,本王都随你,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王府中,你莫怕,只是担个空名而已,那一纸纳妾文书也只是为了堵外头的悠悠众口,此事终了,你的一辈子,还是你自己做主。”

“殿下此言当真?”张娣惊喜道。

谢孟夏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本王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韩增寿的嘴撇的更加厉害了,低着头,小声的嘀嘀咕咕:“甜不甜的,尝一口不就知道了,哼,又想占人便宜,又想要好名声。”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压得很小很小了,可其实在没人说话的暖阁里,还是听得格外清晰。

谢孟夏张娣和折云三人齐齐转头,望向了韩增寿。

各色目光把他盯的如芒在背,浑身的不自在。

他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悻悻干笑:“微臣,没,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谢孟夏嘁了一声,掏了掏耳朵,什么也没说,这要么是当他耳聋,要么是当他人傻。

他淡淡的瞥了韩增寿一眼,转头望着张娣道:“今夜你先歇息,好好想一想,文书不着急,明日再立也不迟。”

谢孟夏不着急,可张娣着急,她一想到自己玉树临风的哥哥要在

那老鼠成群跳蚤成堆的大牢里过夜,她就吃不下睡不着。

“不用,民女想好了,现下就立文书,殿下现下就遣人去救我哥哥吧。”张娣急不可耐道。

谢孟夏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思坦荡,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本王都可以。”

他抬了抬手:“折云,去拿笔墨纸砚过来,立纳妾文书,正好,”他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韩增寿,顿时笑开了花,笑中饱含着不怀好意:“正好韩医令在这里,可以做个见证人。”

韩增寿一脸难色,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让他做见证人,那不是存心要坏了他的名声吗。

这个坏到骨子里的坏嘎嘎!

可他不敢拒绝,讪讪笑道:“殿下,这,这,不合适吧。”

谢孟夏挑眉,一脸愉快的坏笑:“怎么不合适,本王看合适的很,就这么定了。”

就这样,折云一脸愉悦的拟好了纳妾文书,谢孟夏一脸坏笑的落了名用了印,张娣一脸凝重的落了名按了手印,最后是韩增寿,揣着满脸无奈苦笑,抖着手在见证人那落了名用了私印。

谢孟夏拿着文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下来,又徐徐吹干了墨迹。

汉王殿下纳妾,自然不能这么简单,即便只是个妾室,只要是正正经经纳进府的,那也得在宗正寺上了谱牒,不然就不作数。

做戏要足全套,当然了,谢孟夏是打算着假戏真做的,自然更要做足全套了。

谢孟夏将纳妾文书递给折云:“拿着这个去找久朝和云归,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请他们斟酌一个拟文书的时间,再请云归找个说辞,先在宗正寺上了谱牒,还要请久朝派人连夜去万年县,看能否交个保银,现将张岩保出来,或者,”他斟酌了片刻,道:“或者设法把这案子移交给内卫司,久朝我还是信得过的。”

他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话,也是头一回干这么缜密的事情,他觉得很是心累,猛灌了一大口茶,摆了摆手:“剩下的还有什么我没想到但是他们想到了的,就按他们的意思办,还有还有,”他笑眯眯道:“让般弱给阿娣安排个住处,要离本王近一点。”

折云应了声是,收好了纳妾文书,正准备往外走,却又被谢孟夏给叫住了。

“再给韩医令封一千两,哦,不,两千两银子,多谢韩医令这个见证人。”谢孟夏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韩增寿。

韩增寿打了个激灵:“多,多谢,多谢汉王殿下赏。”

张娣也感激涕零的行了个礼:“多谢汉王殿下。”

谢孟夏大大咧咧的笑了:“这纳妾文书都签了,还叫汉王殿下,岂不是生分了。”

“......”张娣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此间事毕,折云领着张娣出去,边走边道:“殿下让人给你安排的离他近一些,那就住在前院吧,后院,呃,”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张娣眨了眨眼睛,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心安稳了下来,好奇心也就更重了,疑惑不解的问道:“后院怎么了?”

折云一脸难色,抽了抽嘴角。

“后院没什么,都是些殿下不喜欢了的住在后院,喜欢的都住在前院,最喜欢的就离殿下最近。”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在张娣身后响了起来。

张娣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站在昏黄的灯影下,唇角带笑,双眼微弯,浅褐色的眼仁儿闪着星月光芒,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张娣骤然觉得自己像是掉在地上的豆腐,整个人都灰突突的,自惭形秽的很。

“般弱,你在这啊,殿下命你给阿娣姑娘安排个院子,要离殿下近一些。”折云笑道。

般弱点头:“婢子知道,刚来的姑娘都是这个规矩。”

张娣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什么叫不喜欢的住后院,什么叫刚来的姑娘,这府里,有很多姑娘吗?

她刚想问出口,突然想到谢孟夏的身份,圣人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谢孟夏堂堂一个汉王,府里的妾室比旁人多也是情理之中的。

反正她早晚是要走的人,管人家这么多事干什么。

般弱打量了几眼张娣,脸上的沐春风的笑容更甚,牵起张娣的手,轻声细语的问:“你不用怕,王府里很安全。”

张娣重重点头,与般弱相视一笑。

深夜笼罩下的太平坊萦绕着诡异的气氛,淡淡的血腥气充斥在空气里,冲淡了初夏蔷薇花的淡淡幽香。

邱宅的围墙上爬满了蔷薇花,深红浅粉的花盏在月影下婆娑生姿,浓翠色的叶片随风翩跹,从地上攀援到墙头,一直垂落到了墙外。

此时正值蔷薇花怒放,即便是深夜里,蔷薇都敛做了一簇簇花苞,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也缭绕不绝。

但这个时候,这幽香被血腥气掩盖的几乎察觉不到了。

邱宅里的尸身都被抬到了前院,整整齐齐的摆在一丛蔷薇花下,孙瑛仔细的查验每一具尸身,这里摆了足足五十八具尸身,足够他验到后半夜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可怜,被人半夜敲门拉起来出公差,还得守口如瓶不能对外人讲,而且连半个铜钱都不会多给他。

他的命好苦,这么多尸身,他得验到太阳晒屁股了。

韩府的侍卫在大肆搜查,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搜查的动静实在是大得惊人。

这些侍卫都是韩长暮从剑南道带来的,与他同在军中拼杀多年,是他的心腹之人。

韩长暮在院中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心腹在邱宅忙进忙出。

邱宅里的人都死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只能靠搜查找出些许蛛丝马迹了。

金玉安排好了一切,悄没声儿的走到韩长暮身边,低声道:“世子,人无事,在府里。”

韩长暮暗自松了口气,神色不变,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还有活口就好,有活口,他就能问出想知道的。

他刚松下一口气,金玉就爆了个雷出来出来,吓得他踉跄了一下。

“世子,汉王府派人去府里,说汉王有事请世子和冷少尹相帮。”金玉继续低声附耳道。

“帮忙,帮什么忙?”韩长暮愣了一下,诧异的低问一声。

金玉简直憋不住想笑,他咬着牙忍笑低语,将方才折云火急火燎找过来说的话又仔细复述了一遍,最后低声道:“冷少尹已经拿着纳妾文书去宗正寺了。”

韩长暮有些想不明白谢孟夏的意思,他若真的想纳了张娣,大可以正大光明的提出来,没必要使这么多心机,可依谢孟夏的性子,他也不可能真的为了救张娣,而费尽心机,除非他是另有所图。

他怎么做,究竟图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图人?

韩长暮慢慢抬眼,看了金玉一眼。

金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脸上有东西?

韩长暮淡声问道:“送信的人呢?”

金玉道:“跟着冷少尹去宗正寺了,说是一会还要将用了大印的纳妾文书带回去。”

韩长暮又问:“何振福回来了吗?”

金玉摇头:“还没有。”

韩长暮眯了眯眼,那万年县县令郑彬远虽有“坐坑”的名头,在县令的位子上一坐十数年,但他绝不是个古板不知变通之人,相反他格外的圆滑,是出了名的知情识趣,绝不可能因为一个穷举子而为难内卫司的总旗。

除非,那死了的夏元吉有别的,他还没有查出来的背景。

他突然开口问道:“今日放榜,张岩和夏元吉可在榜上?”

金玉点头:“在的,张岩榜上四十八名,夏元吉略差一些,刚刚吊个榜尾,榜上三百一十名。”

韩长暮皱了皱眉,这个名次,这可不是略差,是很差了,他疑惑不解的问道:“那夏元吉真的只是个寻常举子,家族也并不显赫吗?”

金玉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追查夏元吉的背景一事,并不是由他来负责的,他并不清楚这件事。

韩长暮其实也没有要金玉回答他,这件事情,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夜色渐深,子时已过,四处静的如同个死地。

此时的邱宅也的确是个死地,邱宅里往日进进出出的那些人,早已经成了气息全无的尸首。

冷临江赶到邱宅时,五十八具尸首已经验了一半,孙瑛停了下来,甩了甩手腕子,汗水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脏污水痕,他累得都快虚脱了。

一转头,孙瑛看到了疾步走进来的冷临江,他赶忙趔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冷临江被骤然跌坐在地上的孙瑛吓了一跳,他“哎哟”一声,紧着往前走了几步:“老孙,你这是怎么了?”他抬眼又见满地的尸身,就知道这孙瑛是被深更半夜的拉出来出公差给累着了,不禁转头道:“久朝啊,你一个拼命司使,就把手底下的人都搞成拼命三郎,这要是把人给累死了,你可要掏一大笔抚恤银子啊。”

孙瑛一听这话,哽的脸色铁青,骨碌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头的灰,转头接着验尸去了。

是谁说的冷少尹最是宅心仁厚,仗义疏财,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累,都是骗鬼的鬼话!

韩长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望着冷临江道:“纳妾文书入了宗正寺的谱牒了?”

冷临江点头,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殿下出什么幺蛾子呢,怎么好端端的纳个妾,要绕这么大的圈子,直接纳了不就好了吗?”

韩长暮挑眉:“大约是动了真心吧。”

“动了真心!”冷临江扑哧一声:“那你是真不了解咱们这位汉王殿下了,什么心都有,唯独没有对女子的真心!”

韩长暮抿了抿嘴,长眉一轩,沉默不语。

到底有没有真心,唯有自己才知道。

半晌无语,冷临江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道:“阿杳已经醒了,但是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韩长暮神情一暗:“韩医令可有说阿杳要休养多久?”

冷临江神情黯然的叹息道:“韩医令说阿杳内伤过重,至少要调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床,至于伤势痊愈功夫完全恢复,没个三五载怕是不可能的。”

“什么,要这么久!”韩长暮惊呼了一声,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一身好功夫是姚杳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根本,这样的结果,于她而言,无异于比死还要难受。

冷临江沉沉点头:“是啊,我也没有料到。”

“阿杳知道了吗?”韩长暮问道。

冷临江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摇头失笑:“刚醒来就知道了,还笑说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偷懒了,还逼着我发誓诅咒,我绝不克扣她的月俸。”

韩长暮莞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着银子。”

冷临江挑眉道:“这样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她想不开,看她还能说笑,我这一颗操碎了的心啊,总算是能放回肚子了。”他顿了一下,又兴奋道:“不过阿杳这次立了件大功,赏赐一定少不了,她也算是没有白这场受罪。诶,对了,圣人有没有说给阿杳什么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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