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芷妍颓废了一场,又几乎是靠着自己好了起来。
余蓉有点目瞪口呆,一早看见她起身自己坐到妆镜前梳妆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
“妍儿,不再休息几天吗?”
“蓉姨,我最近休息得太多了!我好饿,让厨房帮我准备点吃的好吗?吃完了我想出去走走。”她从镜子里看到晏景烨还在一旁站桩似的,赶紧把他赶走,“不用你陪我,找两个人跟着我就行了。”
晏景烨应下,挑了两人在明,两人在暗给她。
霁芷妍拉着余蓉一起吃,边吃边跟她说:“再过两天我们就要走了,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蓉姨,你有空也可以到京城去啊!”
余蓉笑道点头,问她:“听说你们跟陈寅大人和丹丹都见过了?”
“是呀!陈大人可得人赏识了,他差事办得好,应该很快又能升迁了。丹丹姐潇潇洒洒的,现在不知道到了哪儿了。”
“你不用担心他们,他们经常有书信往来的,丹丹到了哪个地方他都知道的。”
她吃完了放下碗筷,拿着一旁的温帕子擦拭,“有时候感觉他们这样特别好,两个人不用黏在一起,心却离得那么近。天天黏在一起的,也不一定心意相通。”
“那你跟晏将军心意可还相通?”
看她揶揄自己的表情,霁芷妍冲她龇牙,又捂着脸低头笑开。
余蓉被她逗得大笑,见她确实精神很放松,心情也很好,也就不担心她,自去忙自己的了。
霁芷妍自己跑到大街上,其实也才过了一年多,淮州城里的风景还是很熟悉的。
她沿着主街慢慢走,随手买一点小摊贩上的东西给身后跟着的小黑小朱,一开始他们都不敢接,但是霁芷妍硬是往他们手里塞,还不让他们行礼谢恩,他们也只好给什么都拿着了。
于是在外人看来很威风的晏将军的亲卫,边走边吃着糖水、米糕、果脯,手腕上还绑着草编的蜻蜓,什么形象都荡然无存,心里却很开心,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街上的样子跟霁芷妍以往对于民间的印象别无二致,小摊贩老板们脸上都带着热情和善的笑容,笑呵呵地招待凑近的每一个客人,每卖出去一件货品都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以前霁芷妍看见这样就会觉得百姓们虽然谋生不易,不过只要勤劳肯做,总是能生活得不错。
现在她已经看过了许多,知道在很多时候这样一点小生意可能无法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而且还有许多人远不如他们。
霁芷妍问身后的小黑小朱:“你们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黑嘿嘿笑道:“回主子,我爹娘都是在乡里种田的,种出来的粮食勉强够一家人吃,我爹还帮人盖房子。”
小朱沉默了一下:“我爹娘以前也是在山里种一点豆子……十年前下大雨山里土崩了,他们没跑出来……”
霁芷妍回过头去看小朱,他脸上没有多少悲戚的神情,好像只是说起来一件很平常的事。
“那你家还有亲人在吗?”
“阿祖前年去世了,就没有了。”
小黑一手揽上他的肩膀拍一拍安慰他,他倒是笑一笑,“还好跟了晏将军,攒了一点钱。等我们回京我差不多就要娶亲了。”
“真的吗?那到时候你要记得告诉我,我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是!”
霁芷妍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个时候,是不是很辛苦啊?”
小朱知道她听到这些事会觉得难过,只是主子问话他又不能隐瞒,只能风轻云淡地说:“这种事也不少见。出事后邻居亲戚们都帮一点,熬过了那一阵,后来听说军里在征兵,管饭管住,我就去报名了。”
他说得轻松,霁芷妍也知道父母双亡的孩子多可怜,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可能活下来都不容易。邻居亲戚也有自己一家子要养活,又能帮多少呢?
“官府没有管你们吗?”
“也不是不管,那会儿受灾的挺多的,连我们里正家里也倒了房子,朝廷拨下来的钱粮到我们那没剩什么了。”
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钱粮必不会少到如此地步,是在途中层层克扣动了手脚,真的到老百姓手上根本就没有了,所以遭了灾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极重大的打击,若是像小朱家里这样的,那更是可能灭顶之灾。
小朱算是幸运,他碰巧遇到了征兵,又进了晏景烨军中,还在无数次的出征中活了下来,又被选进了晏景烨的亲卫里,并且被派到她身边。
如他这般“幸运”的,微乎其微。
霁芷妍知道,他能好好活到现在,跟她自己没有关系,甚至跟父皇哥哥的勤政也没有多大关系,全是他祖宗保佑罢了。
天灾不可挡,百姓能存活下来,能好好地走完人生这一遭,能靠的除了自家的祖宗外,就是政治清明的朝廷,以及他们选中的派遣来的廉洁秉公的地方官。
霁芷妍在外面逛了大半天,又带小黑小朱去四方楼吃了饭,然后回到余府里。
府里静悄悄的,大家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各忙各的。
霁芷妍自己打了水净手净面,然后坐到书桌前,铺纸研墨,开始给霁玉宸写信——她跟霁帝说的永远只有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给霁玉宸的信会说很多自己的感受和想法。
还好她从小没有像其他公主一样被教导要怎么做个闺阁女子不能参政,在御书房听了那么多年来来往往的大臣们禀报商讨,在她还听不懂的时候就已经被灌输了许多朝廷和百姓的观念,随着她经历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凡,她开始从这些年的见闻里整理出自己的想法,虽然不一定说得十分准确,但是同天高皇帝远的朝堂比起来,她切身能感受到的是更加真实的、没有掩饰的。
她的信写得很长很长,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她才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吹干墨迹装了两个信封才全塞进去。
屋外已经传来人声脚步声,她站起来跺了跺脚,打开房门,残阳西照,给院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晏景烨就在这光芒里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