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看来,这北京还是有必要去一趟。一来找找柴教授,他毕竟是阿进的老丈人,二来查查那帮人的底细,万一找出点什么来呢。三来学学人家北京的经验,人家怎么就成了大城市,咱们还是小山村呢?至于让谁去嘛。大力得去。吴会计看人准,也得去。别的人……”
这时候,掀帘子走进来一个人,大声说:“我也得去。”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阿进的爹。
村长摇摇头:“老哥,你岁数可不小了。这回去北京,和往常年不一样,这不是去旅游了。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没准过两天阿进自己就回家了呢?”
然后,村长对吴会计和我说:“你们两个回家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阿进的爹被村长驳回之后,很意外的并没有争执,而是默默地走了。
村长向我和吴会计交代了几句,然后站起来说:“程家庄,党支部,第九十七次全体党员会议,现在结束。”
然后大家全站起来鼓掌。
我问村长:“我现在也是党员了?”
村长看了看我,纯粹的皮笑肉不笑:“你吧,你这个家庭状况,的确是达到无产阶级的要求了。但是,思想觉悟还差点。回去好好领会一下,过阵子再说。”
我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一出村委会的大门,我本来笑嘻嘻得脸立马拉下来了。
在人前,我从来不肯露出悲伤或者失望的情绪来。小时候我被打得哇哇大哭,但是只有看热闹的,从来没有站出来帮忙的。
直到我擦干眼泪,举起拳头把那些人打跑。情况才有所改变。
我慢慢溜达着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桃花还有多大希望找到。
我溜达回家。坐在屋子。这时候,我突然想找一张纸,把这阵子的事罗列一遍。但是,我家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于是我溜达出来。走到小卖部,随便拿了只笔,拿了个本子就走。
开小卖部的大婶叫住我:“哎哎哎,大力,现在改明抢了?”
我头也不回:“记村长账上,我们是哥们。”
回到家,我就开始写写画画。
其余的人哪去了,桃花为什么不回家,她还活着吗?谁把我送到程家庄的?守住千眼井的是谁?他们在千眼井干什么?
突然,我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在荒山的时候,桃花就有蛇蛊发作的迹象了。难道说,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大蛇?她回来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发现?
我开始满院子找。过了一会,我又停下来。不可能,太荒诞了。且不说这个过程很长。而且还有八婶呢。
我心头猛地一震,八婶不会被桃花吃了吧。
现在我脑袋乱纷纷的,嘴里念念有词,在院子里转圈。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这时候,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冷不防被吓得大叫一声,向上窜起来得有半人高。我腿上本来就有伤,这下给磕得。我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我抬头,看见老麻头一张麻子脸。又是惭愧又是亲切:“大力,我就拍拍你,怎么?吓一跳?”
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你说呢?找我什么事?”
老麻头裂开嘴,尴尬的笑:“那啥,你八婶,没回来?”
我瞬间明白了老麻头的来意。我拄着拐,围着他转了几圈:“怎么,余情未了?”
老麻头老脸通红:“你说什么呢,乡里乡亲的,打听一下嘛。”
我说:“不知道。不知道八婶在哪。”
老麻头犹豫了一会:“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去北京了?”
我说:“怎么,你也想去?”
老麻头连忙摆摆手:“我不去,我不去。”
我说:“别呀,干嘛不去?村委会出钱。而且村长让我和吴会计一块去。您老知道,我和那帮人玩不到一块去。有你在,我这一路上还有个说话的人呐。”
老麻头任由我好说歹说,就是死活去不。
我决定激他一下,我说:“你不会是得罪了谁了,不敢去吧。”
没想到老麻头没有气的暴跳如雷,反而遮遮掩掩:“我这把老骨头了,不想挪窝。我今天来就是问问情况。还有啊,见着你八婶了,让她早点回来,外边多危险呐,还是呆在自己家安全。”
然后,老麻头摇头叹气吊着脖子走了。
我叫住他:“等等。”
老麻头站住脚问我:“怎么了?”
我说:“八婶不在家,我没地方吃饭了。今中午就吃你家了。”
老麻头嘴动了动,没有表示反对。带着我回去了。
中午的时候,我真是胡吃海喝。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可着劲的造儿。
我问老麻头:“你这饭做的真不错,像八婶家的。”
老麻头就立马黯淡下来了。
看来,这个老家伙果然对八婶余情未了。往常大家相安无事的时候,他听见八婶会不以为然的笑。现在,瞅他那副衰样。
我正想讽刺他两句。没想到老麻头问我:“你对象桃花找到没?”
于是我也扭过头去,变成一副衰样了。
下午的时候,我晃悠着大肚子往家走。村长让收拾收拾。但是我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
只有从叫花子那带出来的两幅图。
我把它们展开,上面的墨早就已经干了。但是这墨太浓,把画遮得七零八落。
我找了一件稍微正常点的衣服换上。把画揣到怀里。这一趟,如果能找到青龙和桃花的话。一定让他们鉴定鉴定这画什么意思。然后,再把那个叫花子抓起来,把他扔到黑狗血里让他作诗,写不够一百首不让出来。
我正收拾呢。大门口进来一个人,叫我:“叔,我想跟你一块去。”
我扭头,看见是狗蛋。这小子背着个书包。还真是似模似样。
我伸手把他的书包摘下来,看见里面有不少吃的。
我把书包背我身上,然后跟他说:“去什么去?把你丢了怎么办,回家去吧。我忙着呢。”
狗蛋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但是还是被我给赶走了。
一夜无话,只是半夜时候,鼠毒和那团寒气又冲突起来了。难受得我破口大骂:“那条冰凉的河,他娘的是故意长在那的吧。”
第二天,我和吴会计在村口等车。一大帮人来送我们,男女老少。
不过,这些人只和吴会计说话,搭理我的比较少。
但是,管他呢。
等上了一辆拖拉机,我和吴会计坐在拖拉机后斗里,我问他:“怎么前两天千眼井被那些人给占了,你们也不想想办法?”
吴会计神神秘秘得对我说:“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能传出去。”
我心说,我信你就有鬼了。咱俩又没什么交情,要真是秘密你肯定不告诉我。
但是,我还是点点头,满足吴会计的虚荣心。
吴会计说:“当年,你们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街坊们都知道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心说,你就卖关子吧,一会惹毛了我揍你一顿。我耐着性子,装作很好奇的样子:“什么大事?”
吴会计眨眨眼睛:“先不说这件事。你可知道,千眼井稍微岁数大点的,也就你八婶那些人。但是她们都不过四五十岁。只有老婆婆是七十多。你可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个七十多岁的人?”
我说:“为什么?”
吴会计说:“因为二十年前,在千眼井,凡是和老婆婆平辈的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吴会计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脸上的表情生动地像个唱戏的。把我听得毛骨悚然,看得心惊肉跳。
我这时候喉咙有点发干:“怎么死的?”
吴会计冷笑了一声:“怎么死的?那一夜的情况没人知道。只有一些道听途说流传出来。”
我紧张的看着他,生怕这话没说完,他就咔吧一下死掉了。然后我就好奇的抓耳挠腮,不得安宁。
幸好,吴会计还是接着说下去了:“其实,那天晚上之前。咱们这就有点不对劲了。那时候,范庄还没有精神病院。也没那么出名,只是个小镇而已。后来,在几天之内,突然出现了很多精神病。有外边来的,也有自己村子里发病的。”
我问吴会计:“怎么。这精神病还带传染的?”
吴会计一拍大腿:“你说到点子上了。当时,咱们纷纷都以为,这精神病也能传染。于是方圆几十里的村子就都戒严了。凡是去过范庄的,都不让进村。后来的事,你们普通人就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因为我是党员。”
我看着吴会计一脸得色,连忙奉上两句:“您真是有本事,后来怎么样了?”
吴会计说:“上边就下来人了。秘密调查,谁也不让知道。那些专家查了几个星期,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在范庄建了个精神病院。就地医治,治不好的就关着。后来,突然有那么一天,上头说,让那些专家赶紧撤走。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慌慌张张就跑了。”
我问:“为什么慌慌张张跑了?这和看守千眼井的那帮人有什么关系?”
吴会计说:“你别打断我呀。然后,第二天夜里。我们就听见枪声炮声,鬼哭狼嚎。大伙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谁也没有胆子出去看看。或许有那么两个胆子大的。但是出去了全都没再回来。过后大伙就说啊,幸亏你铁锤哥让搞传销的给拐走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出去不可,出去了,这条命就没了。”
我聚精会神的听,眼睛都不眨一下。吴会计对我的表现很满意,点点头接着说:“后来,过了些时候,大家就开始传。说那些神经病是千眼井人干得。上边派军队来把千眼井给铲平了。
“那时候,千眼井和别的村子关系都不大好,很不合群。他们村也没有党代表。而且是女人当家。那时候,老婆婆就是村长了。大伙明察暗访得打探。发现千眼井稍微大点的,三四十岁有点过日子经验的人,全都不见了。就只剩下个老婆婆,还全身瘫痪。”
我这时候,立马意识到,吴会计说的,是柴教授和老婆婆说的一段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