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哼了一声说:“老婆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用不着你这么拐弯抹角得说话。那天的事,想必你八婶也给你讲了不少。但是有些事肯定是她没看见的。我就给你讲讲。”
我坐在地上,洗耳恭听。
老婆婆说:“那天祭天告地,人血与蛇毒为引,按照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在祠堂里烧了。”
“这一把火烧完,整个庙里弥漫着一股香味。这香味很浓,浓得带着一点腥,刚一开始闻的时候,觉得很好,闻得时间长了,简直要吐出来。可奇怪的是,只有庙里有这个味,虽然门窗打开,庙外竟然是一点没有。
“我站在庙里。只觉得这气味越来越大,熏得我头昏脑胀,即使被蛇架着也受不了了。然后祖师爷神像突然喳喳作响。
“我抬头再看的时候,发现平日里眯着眼睛,慈眉善目的祖师爷已经变了。整张脸怒目圆睁,嘴张得尤其大,似乎是在奋力呼喝。应该是神像内部有什么机关吧。一经触发,就变成这个样子。
“当时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什么异样。心里奇怪,难道所谓的秘宝就是祖师爷这么个表情?
“不过,看祖师爷这嘴张得,简直能伸进拳头去了。想到这里,我突然猜到:那件秘宝很可能是在祖师爷嘴里。
“于是我派了个人给我把拳头伸进祖师爷的嘴里。
“那嘴里果然有东西。那人给我带出来一块人皮。
“人皮上画着一条九头蛇,九颗头互相撕咬,显得很是狰狞。我突然想到,这可能就是祖师爷当年得到的那块人皮地图。不过,这张图就是秘宝?当年祖师爷手拿此图都着了道。我又怎么可能凭这个进荒山。
“不料,这张皮的背面竟然写着字。这些字是祖师爷写的,内容则耸人听闻。
“按照人皮地图的背面记述说,当年祖师爷深中蛊毒,自知不能幸免。但是到处求医问药,始终无果。后来按照亲兵的建议,建了蟒洞,打算自封其中。
“不料这一切刚刚就绪,祖师爷的师父却找来了。原来祖师爷的师父知道祖师爷参加了闯王的义军,如今闯王兵败,而徒弟音讯全无,心中挂念,这才一路打听,好容易找到她。
“祖师爷把情况和自己的师父说了。师父沉吟了很久,说:‘把蛊鼠封在蟒洞之内,确实算个好办法。但是,百年之内,恐怕还会产生灾乱。想要彻底根除,莫过于找到传说中的相柳之血。传说相柳为九头巨蛇,威力无穷。有它镇守,蛊鼠自然被灭。’
“祖师爷的亲兵依言寻找,终于找到传说中的相柳之血,这其中的艰辛,就不用说了。为了造出新的九头蛇,她又远赴边疆,请来一位异士,用活人的鲜血为引,将相柳之血深埋地下。地上养了无数条蛇。以人血和蛇气催之,大约三百年就可以成型,长出一条新的九头蛇来。
“这条九头蛇,就是祖师爷留下来的秘宝。
“祖师爷最后写道,那条九头蛇固然是神物,天下莫能与之匹敌,进入荒山,灭掉蛊鼠,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此物一出,祖师爷的子孙后代都要变成蛇奴。为此蛇所奴役。不过,为天下苍生着想,也只好牺牲一下了。但是,万事留一线,祖师爷最后说,如果后人不肯。那么就把这张人皮地图火化在庙里,没准能有一线生机。
“我虽然看重祖宗遗愿,但是绝对没有荒唐到把举族变成畜生奴隶的地步。于是我不假思索,当场就把那张皮烧了。
“不料,人皮发出很大的腥味,迅速得盖过了刚才的异香。紧接着,整个大地颤抖翻滚。那条九头蛇,要出来了。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真正唤醒九头蛇的举动,不是祭天告地,而是烧掉那张人皮……我把全村人都害了。”
我听得一拍大腿:“祖师爷这不是蔫坏吗?哪有这样算计自己子孙的?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可是不大好。”
老婆婆苦笑一声:“祖宗定下来的事,估计总有她的道理,咱们哪说得清?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们被蛇追着赶着逼到真灵池里,通过那条怪蛇的肚子,来到这么个地方。在那条蛇腹中,只能进不能退,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呐。幸好我在之前早作准备,满怀着信心取了秘宝进荒山,所以千眼井人大多都准备了些工具。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全都得死在那条蛇肚子里不可。”
我问她:“那些蛇也是这么进来的?”
老婆婆摇摇头:“蛇有蛇路,潜水钻洞,咱们不知道。”
桃花在一旁问:“我妈妈呢?她为什么变成了那副样子?”
老婆婆长叹一声:“蛇奴蛇奴。九头蛇世上仅此一只,恐怕只能靠着这种办法繁衍了。很大一部分千眼井人肚子上多了块肉。据我看呐,过几天,就会有新的九头蛇出世了。”
桃花焦急:“那我妈呢?”
老婆婆摇摇头:“这种方式,很像失传已久的蛊术,没想到一条畜生居然会用。老婆子只能推测这么多,至于以后怎样……”
老婆婆摇了摇头。
桃花的眼睛也随着黯淡了下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了,老婆婆说了一会,就由八婶陪着,回去了。
我安慰了桃花一会,总算哄她睡着了。
这片旷野里寂静无风,四面八方都是黑夜。只有我面前的一堆火在熊熊燃烧着,照亮不大的一片范围。
大家都睡着了。围着火堆,蜷缩着,挤在一块取暖。
我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很困,但是根本睡不着。
我推了推青龙,想把他叫醒。但是青龙没反应,依然呼吸均匀得睡着。
突然,我身后响起一声尖叫,这声音在半夜里听起来,显得很是凄惨恐怖,无论多大胆子的人,都得吓得一哆嗦。
我转身,捂住尖叫不止的杨念魂:“你嚎什么嚎?”
杨念魂满脸惊恐:“死了好多人,好多死人。有的只剩下骨头,有的还带着皮肉,有的肉都烂了……”
刚才杨念魂的叫声已经把大家惊醒了。一个个面露惊恐地听完了她的话。
我笑着说:“接着睡啊,各位。她做恶梦了。”
可是,这些千眼井人全都满脸紧张得问杨念魂:“谁死了?我死了吗?你看见我了吗?”
看来,杨念魂的预知能力已经传遍了。生死关头,原本不信的人也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可惜,杨念魂一律摇头:“我没看清楚。我们看见……”这是青龙教她的,以后看见什么事都不能乱说。尤其是这种涉及到生死的。万一被点了名的人心情激动,做出点拉垫背之类的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看着那些满脸惊恐、紧张、忧虑的人,与白天的麻木形成鲜明对比。有时候人真是很奇怪,明明可以活下去,偏偏要心灰意冷,死活由天。有时候明明来日无多,反而更加想偷生,变着法的多活个把钟头。
我扭头,看见青龙已经醒了。
青龙冲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睡醒了?”
青龙点点头,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个针管,几支药液。
青龙满脸淫笑:“大力,今晚上阿花不在,绳子又不好找。我可得给你下药了。”
我脸色铁青:“你麻痹。我不用这个。”
青龙摇摇头,一本正经:“这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吊着一只胳膊,万一疯起来,碰坏了怎么办?”
我想跑,可青龙很快追上我,把我摁住。力气一如既往的大,大到我根本不能相信刚才他也中毒了。
青龙把我压在地上,看看天,喃喃自语得说:“差不多到时候了。”然后,拿出一直麻醉药,缓缓推进我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