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薛家,助先帝开国有功,乃是册封的王公贵族,承袭公爵。当今薛公薛乾更是一朝宰相,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腰金衣紫,一手遮天。
薛乾身下唯有薛平之一子,要说这薛平之也算文武双全了,如今逾而立之年,妻妾成群,却没有一个能够为他生下子嗣的,偏偏让这穆易慈怀上了,薛母拜佛求神,命神医奇士而往,又是号脉,又是算卦的,才确认那是个男儿。
薛母欢喜不已,却嫌穆易慈身份卑微,不同意二人的婚事。穆易慈以肚中孩子要挟,令薛母那叫一个又惊又怒,怒的是穆易慈一小小城主的女儿,竟敢如此威胁她,惊的是自己若不同意她的婚事,只怕这个孩子留不住。
左右权衡之下,薛母只能退步,想了一个树上开花之计,让他二人在这小小的吾夷城完婚,也不能将之接往梁京。穆易慈欣然接受,眼前受点委屈又如何,他日孩子出生了,她不信自己推不倒薛母和薛平之的那群妻妾,反客为主。
她穆易慈的心,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总有一天,她会走上那个神奇的位子!
城外五里的高山下,流水无声,寂空照影。两座茕茕孤立的坟堆颔首相对,咫尺天涯,永不相见。
夜晚的穆府喜气洋洋,被服光丽,池酒林胾,莺歌燕舞,把盏持螯,可谓是奢华至极。
众酒桌之前,有上等金丝檀木圆桌一台,披红毯覆上,金樽玉露,醇馥幽郁;凤髓龙肝,色味俱佳。太椅庄重,上面坐有四人!
主位是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一袭苏绣红色锦袍,眼神微有阴霾的薛平之。旁侧着凤披霞冠,风姿绰约的穆易慈,面如瓜子,脸若桃花,两条欲蹙不蹙的蛾眉,一双似开非开的凤眼,夺尽台上数十芳龄歌女的妖娆。
对面,慵懒的坐着一胖一瘦的两个老头,他们,正是下午刺杀黄彦朝的归云二老。又胖又矮的叫魏不归,又高又瘦的叫魏子云。他二人乃是陈国薛家的客卿,道行高深,受人敬重,更是那归云道观的两个观主。要说这归云道观,也算是陈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宗门,甚得当今昭帝的喜欢,前些年还亲笔赠言“归云道观”匾额送上,以感激归云道观对陈国莫大的支持。
就连薛平之见了二老,也得躬身行礼。二老受近日凑得这个良辰吉日,一直跟在十万军队里,遣兵调将,乐在其中。
薛平之匆忙命人将二人请过来,施以重金赏赐恳之诛杀李忘尘三人。二人听闻今日之事,皆有震惊,遂留了一个心眼,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以诛杀贡士黄彦朝为重,至于李忘尘和洛羽,则试探其实力,若有不妥,引入城中,以调遣而来的十万大军围诛。
然,洛羽和李忘尘并没有追上来,他二人只得将此事现行报给薛平之。
筵席上,薛平之举盏起身敬了二老一杯酒,轻呷了一口,笑道:“您二老帮平之杀了这贼人,平之感激不尽,我已命下人备好了千金,送入二老的房间了!”
满脸横肉堆积的魏不归和瘦骨嶙峋的魏子云相视一笑,起身对薛平之行了一个大礼,湛湛道:“薛将军客气了,能为朝廷除害,是我二人义不容辞之事啊,只是可惜,我二人没能帮将军将他们三人全部诛杀。”
薛平之见这二老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皮肉微微颤动,即使心里不喜,脸上依然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平之既然允诺二老了,理应言而有信,二老就不必再说什么了……不过,平之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二老,您们与那二人交手,可试探出其道行?”
薛平之说着这话的时候,魏子云脸色一变,坐下身,独自给自己斟满了酒,一口饮下,但见他用手轻捋着山羊胡,半晌才抬起头,慢慢道:“这二人年纪轻轻,道行却很高,持剑的少年不足为虑,倒是那小姑娘本事不小啊,老夫在她手里也吃了点亏,此刻胸口还隐隐作痛。若非我二人留了一手,恐怕是杀不了黄贡士的。”
“哦!”
薛平之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之色,他知道归云二老单打独斗实力会降低,但他二人联合使出来的归云诀绝不可小觑,便开口问道:“您二老若是和她一人战起来,有几分把握取胜?”
魏子云又沉思了一刻,方才道:“老夫不知!”
一旁的魏不归脸色肥肉颤动,一脸不屑的望着魏子云,鄙夷的道:“我说老弟啊,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区区一个小女娃,若不是你太谨慎,让我和你分开,我早就去灭了她了!”
魏子云摇了摇头,郑重的道:“你没有和她面对面,怎知道她的实力有多强!老夫觉得,那小女娃恐怕没有用出全力,若是全力出手的话,老夫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老夫以为,薛将军的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够顶得住那小女娃。”
“那……您……您们杀了黄彦朝,若是他们来报仇,那我们岂不是……”
一直坐在桌前,眉眼含笑的穆易慈,此刻脸色煞白,“腾”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神色紧张的望着归云二老,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出,但意思,在场的几人都明白。
魏子云哑然一笑,淡淡的道:“六夫人,你不必担心,老夫也只是猜测而已。那小女娃年纪轻轻,若真的道行高深,恐怕也不是寻常宗门之人,试问这样的天子骄子,怎可推心置腹去帮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天下大势,诡谲多变,更何况,十万大军之力,足以踏平一座城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只需做好准备就行!”
薛平之点点头,扭头扫了一眼穆易慈,冷冷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可妄自断言,还不赶紧向二老道歉?”
穆易慈脸色这才缓和一下,微微踱步,走到二老面前,轻轻鞠躬道歉:“易慈说话鲁莽了,还请二老别见怪!”
魏不归斜着眼角瞥了一眼穆易慈,见她柔情绰态,纤腰楚楚,满额鹅黄,朱唇如樱,秋水剪瞳,芳容丽质,眼里顿时亮了几分。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了一双如同猪蹄似的胖手,轻轻抓住穆易慈的两手,握在手中揉了揉,吞了一口垂涎,不觉内心有些燥热,盯着她道:“六夫人说得哪里话。薛将军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六夫人可怀着你的孩子呢,要是让薛老夫人知道了,定会责罚你!”
他似知道自己行为有些不妥,恋恋不舍的放开了那双如同软玉般柔嫩细腻的手,坐下来,又抬起来自己的手满足的嗅了嗅。
薛平之眼睛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这魏不归竟然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小妾,虽说自己不喜这个小妾,但也容不得他魏不归这样做。但这二老,他恭恭敬敬的请为上宾,还得依靠他们除去李忘尘和洛羽。
此刻,他也只能将怒火撒在穆易慈的身上。
“身为一个小妾,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这一巴掌,该打!”
起身反手一巴掌捆过去,穆易慈捂着右颊,喜怒不形于色,默默将头低下,眼里隐隐有秋波闪动,嘴里却无任何怨言,乖乖的道:“夫君,易慈知错!”
“滚回房间待着!”
薛平之这才将脸上的阴寒之色收了起来,将酒杯抬起来,敬了归云二老一杯,轻笑道:“让二老见笑了!”
穆易慈瞧了一眼薛平之,点点头,又转身向归云二老作揖道:“二老,小女告退!”
说罢,她转身轻轻踱着步子走去,姿态如同风摆荷叶,教人见了,也不免升起一丝疼爱。
归云二老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那一抹不喜,碍于情面,他二人还是站起来身,恭敬的与薛平之对饮了一杯。
坐下后,魏不归望着离开的人儿,兴趣顿失,乜斜了一眼薛平之,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下,慢慢道:“薛将军,子云老弟言重了,你不必担心,那两小厮道行虽不一般,但有我二人在这里,保你高枕无忧!”
薛平之举杯和归云二老碰了一杯,笑道:“有不归道长一席话,平之就放心了!”
魏子云沉着脸,托腮想了一下,豁然起身,说道:“薛将军,不知为何,老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魏不归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玉壶抬起,为他斟了一杯,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轻轻一笑道:“老弟,你说你今日怎地了,我们可是修炼了一百多岁的老头了,还怕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作甚,不要瞎猜了,来喝酒!”
魏子云心事重重的举起来了杯,心不在焉的喝下去,捋着自己的胡须,低头沉思。
薛平之见他这模样,嘴角勾了勾,李忘尘和洛羽的实力他清楚得很,眼前这二老,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薛家散去了万贯家财收买归云二老,归云二老却又和当朝皇帝昭帝走得很近。这对他薛家来说,适当利用了,也是必要除去的眼中钉。
让他们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对他薛平之百利而无一害。
他心怀鬼胎的坐了下来,却不知行去了老远的穆易慈于侧殿柱子旁停下步子,往后瞟了一眼,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僵了起来,眼里射出丝丝狠辣的光芒,如同苍鹰无情的目光,让人看了脊背发凉。
薛平之今日已当众人的面扇了她两个耳光。有朝一日,她会将这一切反过来,要他跪在地面,看着自己,亲眼掐死他的孽种。
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若非有一个需要仪仗薛平之跳跃的台阶,她岂会如此蜗居薛平之脚下!
什么爱情,什么财富,什么权势,只要站在了万人之上,还不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三年前,当她在吾夷城邂逅了大将军薛平之,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就要来了。
黄彦朝,一个阻挡她志向的穷酸书生,能够让薛平之光明正大的除去,简直大适她心啊。
凡是能阻碍她的人,她都要想办法,借他人的手,不露声色的一一除去。
从小饱读诗书的她,知道东方有一强大的帝国,名曰大周王朝,国主乃一代奇女,少时以瓮牖绳枢之躯,伐无道,诛不公,罢黜男权,母权至上,社稷天下,成立这大周天下。国拥万疆之域,众亿人口,倾天下之兵,耸立九州。政通人和,百兽率舞,旭日东升,令人称颂。
她,想亲手打造出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王朝!
目标,正是这乱臣当道,岌岌可危的陈国,不论是薛平之,还是少年昭帝,她都会一一踩在脚下。
她踱步向闺房走去,心里细细思量着接下来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