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一种强辩,又是事实。
这个世界的残酷,向来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也不能用简单的逻辑来理解。
一切很复杂,神界的许多神仙认定这个世界的文明是在以一定的速度向前发展,寒少宇却笃定这个世界的某些部分,其实是在以一定的速度倒退,他有点想念上古时的单纯,虽然那个时期物资匮乏,动不动就抽刀抢掠喊打喊杀的。
听这一问的瞬间,寒啸天失神,露出迷惑的表情,寒少宇瞄到那武神袖间亮刃一闪,未及反应,身已先动,鸟儿大概是刚刚一直在琢磨他在想什么,慢了一步,待反应过来,寒少宇已握住武神的腕子,扣着他的命门强迫他丢了藏起的刀刃。
“你做什么!”寒少宇俊眉冷目问那武神,“对巫人如此尚可理解,对自己的同僚如此,你就真有些不可理喻了!”
“有什么不可理喻!”那武神红着双眼叫嚣,“白战神,你不要以为我唤你一声‘白战神’,心里就真拿你当上古诛蚩尤杀夸父的白应龙寒少宇!你他娘算什么!时过境迁,你他娘就是个往事!往事懂不懂!说明白点就是被扔进竹简里的废物!”
“废物?”寒少宇眸光一凛,突然乐了,碧蓝如海的眼睛未现波澜,却比波涛汹涌时更加凶光毕露,咄咄逼人,“你们私下里就是这么称呼本君的?”
那武神并未收敛,“不假,你他娘就是废物……”
余下的话,被惊恐的尖叫声替代掩盖,寒少宇单手顶着那武神后腰,只用一只手臂将他顶到半空。
“做什么!”那武神惊恐叫嚷,“白战神!你我同僚,你这厮究竟要做什么!”
“怎么,现在知道叫白战神了?”寒少宇问那武神,“你怎不叫我废物?寒啸天,缩地之术。”
老豹猫愣了一下,沉默看他,寒少宇瞥他一眼,“你没有听到吗?”
“可是二殿下……”
“是你没有听到,还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寒少宇恼怒询问,“缩地之术,结阵!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一遍!”
老豹猫还是看他一眼,未从他脸上窥出丁点开玩笑的意思,无奈招了两个家臣结阵,那被举过头顶的武神叫嚷的更大声,“白战神!寒少宇你身为主帅竟然敢滥用私刑!”
寒少宇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凡界有句俗语,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军令’也是‘君令’,我既是主帅,自有先斩后奏,处置你的权利!”
这一回,那武神终于怕了,寒少宇却未从他恐慌的目光中汲取到丁点的满足和快感,他想从某个层面来说,他骨子里的残忍似乎已经无药可救。
家臣们结阵时,鸟儿扯了他一把,“木头,不然这事儿作罢,缩地之术?你是打算放逐他吗?”
寒少宇不想对鸟儿隐瞒,点头,“这种狂妄的家伙,本来是该一刀宰了的,但他说的不错,我的职权自不能褫夺他这个品阶的生命,而且我觉得‘生不如死’这样的惩罚比一刀宰了他惩戒的效果更好。”
鸟儿踌躇看他一眼,寒啸天同家臣们已经绘好阵法,鸟儿还是开口:“不然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这件事情若是二帝事后追责……”
“撑死一顿鞭子。”寒少宇举着那武神,试图将语气处理得柔和一些,但仍无法压抑怒火,“阿臣,你看看从开战伊始到今天,这些酒囊饭袋给我找了多少麻烦?这样的麻烦少一个这世界便清静一分,放逐只是暂时的,事后禀明二帝,若他们觉得此举过火有意宽恕,再启阵将这厮放出便是……”
当然,他做的阵要能破才成,不然二帝就只能劳苦遣了神仙跑一趟苦寒之地,将这厮放出来了。
寒少宇未同鸟儿说这个,这不是扯谎,只是隐瞒,而且隐瞒是暂时的,他之后总要同鸟儿说的清楚明白,即使鸟儿怨恨他隐瞒都没关系,反正他总是会跟他说明白的。
阵法图金光乍起,寒少宇单臂使力,将那厮投入光门之中,谁知那厮在袖里藏了把匕首,临脱手,在寒少宇的腕子上不轻不重切了一刀,当时血便飞溅出来,不巧的是,中有几滴恰好溅进了眼睛里。
“不好!”
一片血红的视野中,他听到有家臣如此叫了一声,然后是脚步声朝他奔来,步履声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的慌张感。寒少宇刚想询问他们这是干嘛,想抬手擦去眼角溢出的血滴,突然脑袋发胀,再后头的事情便模糊了。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啃噬着脑子,将其中的什么东西在往外推,但那东西深埋于他脑中无法撼动,每往外推一分,就头疼欲裂,疼得要死。
耳朵里所有的声音都是模糊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模糊地听见父亲在叫他,父亲说他很痛苦,父亲说他所在的地方很冷,让他带他出去……
“滚!”
视野猩红一片,直觉有人靠近,寒少宇抱着脑袋大喊,他知道体内乱冲乱撞的那股力量是什么,他已活了几千年,直到如今似乎都没法控制体内的另一种血,那东西似乎不经意间受了刺激就会冒出来,将原本可控的局面搅得一团糟。
“走开!”
一些步子停下了,另一些步子还在靠近,未走几步,又停下了,寒少宇抬手擦干净眼角的血,却发现视野没有丝毫的更变,他感觉到自己的爪子似乎露了出来,想将它缩回,却一点儿也控制不得。
“别靠近我!”
耳朵里的声音倒是清晰了,除了家臣的议论,更多更杂的却是将士的议论声,那些议论声让他想起小时候族人对他的指点。
“看啊,混种!”
“白战神竟然是混种!”
“不可思议……”
他们如此说道。
听闻这些说法,寒少宇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绝望的情绪,一切仿佛又回到不愿想起的那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