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所见,都是血,那些浓重得化不开的颜色,于这样的深林野地并不算很好的风景。
寒少宇说的郑重,青木臣却沉吟半晌不答。
寒少宇不知从鸟儿口中会听到何种答案,其实不论是何种,他都有些抵触,很矛盾的两种情绪,但就是这样,就是于此境融得如此恰到好处。
藏于袖中的拳头一紧,又说:“或许……我有些沮丧,我是个杀孽深重的神仙,突然提及这些,或许是在说服我自己放弃你。但是也自知放不开,所以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是想让你看看同你朝夕相对的究竟是个什么家伙,他值不值得你继续爱下去。平心而论,我这样的家伙长情,执着,固守,但臭毛病着实不少,最大的悲哀,便是此境你所看到的,杀孽深重,自知而不能自控,也控不得……”
颇久,鸟儿抬头,微微一笑,突然张开手臂抱了过来,暖暖的温度贴上,寒少宇僵了半边身子,鸟儿的举动着实出乎意料。
可是在须臾之后,身体还是做了最诚实的反应,他对鸟儿暖暖的体温没有抵抗力,抬臂回抱,拍了拍鸟儿清瘦的脊背,目光不自觉柔和。
“你是木头。”鸟儿道,“无论处于什么境地,无论做了什么,你都是木头,你是木头就可以了,你我之间,不必讨论什么值得不值得……”
这句话寒少宇记住了,而且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记很久很久,鸟儿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不久撤离,湿润的空气将怀里暖暖的温度带走,寒少宇有点失落和不舍,鸟儿却握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弥补怀里的缺失,让他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糟。
“要去看看吗?”说出这句话,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寒少宇看着鸟儿问道,“我不知会是什么状况,但作为统帅我必须去看看,你愿同我一起去吗?”
鸟儿对他挑眉一笑,“寒金鱼,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特别喜欢说废话,我自然是愿意去的。”
心满意足看鸟儿一眼,笑了笑,寒少宇觉得自个无药可救,这只大鸟儿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用某几句话打乱他的情绪。
其实他并不想带鸟儿到那个村落去,他知道去那里他们有可能会看见什么,类似厮杀的场面,虽然这里就可以算是浓墨重彩,但两兵对战的场景同屠戮无辜族民的场景有本质区别,简言之,就是前者是势均力敌的话,后者就是恃强凌弱。
寒少宇不喜恃强凌弱,所以很排斥战后屠戮,上古除了逐鹿之战许多将士杀红眼不可控,战后君上又下令斩草除根……除此之外,寒少宇的手上都未沾过平民的血,在这方面他从不滥杀,近侍家臣将士兵卒也被管教的很严苛,可这一回,那些不可控的天兵天将怕是会破戒……
那么百年之后,关于此战关于那些无辜牺牲的族民,六界会说他什么?是说他这白战神当的着实有愧?还是说他纵容部下无故滥杀,罪孽深重,早死早超脱?
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总之摊上此种事情,他既是统帅,那旁人的过错归根结底都会牵连上他。
“你确定要去?”快到村落,寒少宇还是扯了把鸟儿衣袖如此问他,“阿臣你可能没有这种经验,但我告诉你,你将要看到的场景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你接受的,你知道村落里的大部分都是族民,天兵屠戮,是恃强凌弱!”
“接受不接受总之都是要接受的。”鸟儿如此道,“反正这件事情躲不过,你是不是担心战后此事他们会如何说道你?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做这个见证。”
“你曲解了我的意思。”寒少宇仍不放手,“大鸟宝,夫君我何时在乎过自个的名声,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这里头的情景并不好看,建议你还是别看了,我陪你去别处走走好不好,事后只要知道结果就行。”
“不必如此。”鸟儿坚定回绝,“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接受,既然我是参军大人,既然我是你的眷侣,我就有同你并肩,陪你走进去面对一切,当你见证的义务,无论公私……”
寒少宇非常感动,可内心还是不想鸟儿见到如此残酷的东西,扯他袖摆示意,谁知鸟儿的态度异常坚定。
“臭木头你烦不烦!”拖延到最后,鸟儿烦得不得了,“我说去就一起去,不必再拖拖拉拉。”
只好委屈看他一眼跟上,没走多远,鸟儿频频回头看他,似乎也觉得自个刚刚不该发脾气,寒少宇看鸟儿有和好的意思,也知他脸薄,恬不知耻一笑,权当之前的事都未发生过。
“阿臣你不要担心我生不生气……”憋不住还是对他道,“我的情绪敌不过你重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鸟儿听懂了他的话,瞥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不会委屈吗?”
“会有点委屈。”寒少宇答,“但是又不是掂量不清楚轻重,和委屈相比你最重要,所以委屈不委屈都没关系,你开心就好了,我能看到你笑笑就会觉得很开心。”
鸟儿骂了句“傻货”,再不说话,但唇角微微上漾,显然很受触动,寒少宇喜欢看大鸟儿笑起来的样子,他的笑容像他的体温一样暖暖的,自有一种让他趋从的魅力。
不知是不是有鸟儿相陪所以走得缓慢,村里的小道让寒少宇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他颇享受这种状态,甚至心里有种祈愿,希望这条小路能够让他同鸟儿比肩携手一直一直走下去,可刺鼻的血腥味儿还是打破所有美好,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同城楼处那些巫人的血是差不多的气味儿。
“木头,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要不要走进去得慎重权衡……”
寒少宇随鸟儿顿了脚步,大吸一口气仔细分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儿让他作呕,这绝对不是一具尸体所发散出的血腥气,寒少宇几乎可以想象出村落中尸横遍地的场景,和天兵天将们那一双双泛红的眼睛。
“那还要去吗?”他郑重问鸟儿,“阿臣,我说真的,如果你不乐意接受这样的场景,咱们就去别处转转,总之发生这样的事,是底下兵将的过错,于你于我无关,即使事后玉帝追究,那也是犯事的兵将承担大部过错,我只是疏于监管之罪,算不得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