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逻辑……
有那么一霎,寒少宇觉得自个站在这里,一本正经同蚩年说这些才是大傻逼,这小混球的逻辑比流氓还流氓,比强盗还强盗,一时他竟无言以对。
蚩年梗着脖子倚着栏杆坐着,见他不言不语,哈哈大笑。寒少宇觉得很没有面子,他从未如此被一个小犊子奚落过,双眸一冷,周身仙气激涌,原本握在掌心里的龙珠飞出,盘旋在蚩年头顶,牢里的温度更加冻人。
蚩年不笑了,仰头看他,眼中毫无惧色,“寒少宇,你是打算在这儿杀我灭口吗?”
“自作聪明。”寒少宇冷声道,“杀你灭口对我有好处吗?是解你的热毒!”
“不……”
不及蚩年回绝,盘旋在其头顶的龙珠落下去,径自飞入他脊背伤处,像是一块冰融进他身体里,蚩年大叫出声,寒少宇不作理睬,双眼蓝光乍现开了仙瞳,一时纤察入骨,调转仙力操控蚩年体内的龙珠,祝融火印留在蚩年皮肉上的热毒被龙珠一点点吸附,寒少宇额头渐渐泌出细密汗珠。
这样的诊伤过程耗费修为也耗费体力,他对明火本就避之不及,更何况是医治祝融所造成的热毒,仙气操控龙珠的一霎,寒少宇觉得自个似乎进入了蚩年体内,正身处烈焰火海之中,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灼得他皮肤发烫脑袋发胀眼睛发疼,他就像是一条被架上炭火的鱼,只剩下垂死挣扎无助弹动。
喉口冒烟,那些火妄图带走他身体中的所有水分,烈焰火海之中,他听到了无数的声音,呼救,咒骂,尤其是那些濒死的哭号,犀利穿耳,他的脑袋开始疼痛,捂了耳朵抵制,可那些哭号仍旧回响在脑子里。
感官一瞬间被放大,寒少宇能清晰地感觉到龙齿刺出牙龈,白鳞一点点从皮肤伸出顶出来,他清楚那些声音来源何处,祝融的火烧死过不少人,不少妖兽,不少鬼魅,那些已死亡灵的怨气,留存在他的火中无法消散,这同凡界那些杀孽太重的刀剑怨气缠裹剑身是一个道理。
这种感觉很糟,同他百岁那年被抛至火山所受的折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听到鸟儿在叫他,他感觉到蚩年忍痛对他喊着什么,他感觉到神棍妄图以巫术强行制止他诊治热毒。
可是没有任何效果,鸟儿的声音和蚩年的声音均被怨魂的声音掩盖,而出于自保,他的仙障将神棍的巫术阻隔在外。
如此持续,他会不会疯?
汗水如雨而落,烈焰火海之后,是高耸巍峨的麒麟城,麒麟城的金顶被火焰映着,原本华丽璀璨的颜色,如今一片猩红。寒少宇嗅到了血的味道,不顾热浪滔天,身后龙翅一现飞过重重热浪越过麒麟城厚重的城墙,站于城颠,他看到远处的城墙之上,有个着白衣的青年被同样白衣的女人箍着下巴,泪流满面,只看到他的唇在动,女人的唇也在动,说了什么,声音却被那些怨灵的哭号掩盖。
其实不必听,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吧,那青年是六七百岁的他,而那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母亲。
寒少宇站在远处静静窥这一幕,眼中所映,青年星眉朗目面容清俊,那是他最初的样子,细窥,同如今还是有些变化的,那时他眉眼干净得很,柔和舒展,看着就是未经尘事的神族公子该有的样子,而如今,早添了些不该有的倔强,执着和沧桑。
而这样干净的眉眼,覆盖在一片清泪之下,悲而不戚,虽愤恨难消,仍旧盖不住那股子如水的柔和。
“我记得我飞离时你双眸如水,可待归来,初见,你目光如冰。”鸟儿曾对他如此道,“木头,你所有的变化,是我该同你道一句对不起的……”
鸟儿微微垂了头,漆黑如瀑的长发覆盖大半张脸,寒少宇坐在灯侧,手里的书卷轻轻搁在案桌上,查不可觉微叹一声,扯鸟儿靠入怀中,拨开那些长发露出他最爱的眉眼,垂首,于鸟儿眉心浅浅一吻。
“为何这样说?”寒少宇薄唇不离,冰冷气息打在鸟儿长睫之上,睫羽微微一颤,鸟儿的温热让他贪恋难离,“你飞离我二三百岁,再见我中间可隔了几百年了,麒麟城灭,家破国亡,父母不在,难道你还不允许我做些转变吗?你这只坏鸟,我对你如此,你对我可真苛刻……”
鸟儿靠在他怀里微微仰头,窗未合,小风一动,吹得他黑发乱舞,鸟儿伸了手,抚上他眉眼,没什么表情,但寒少宇就是窥出他在感伤,“你的心凉了对不对?归根结底,还是怨我,归根结底……”
“是怨你……”
寒少宇缩了双臂,抬起一只手扯松鸟儿前襟覆上鸟儿心前,鸟儿因这凉意倒抽一口冷气,待缓下来,叠了双手覆上他手背,整只手掌被温暖瞬间包裹,隔着清瘦皮肉,寒少宇感觉到鸟儿强劲有力的心跳,而丝丝暖流,随着每一次搏动穿透皮肤传入心底,不自觉眉眼柔和,温润如水。
细吻落在鸟儿鬓发,轻言轻语,像是怕吵到谁的好眠,“是怨你,都怨你,我的心凉了,但现在这颗心是你的,你的负责把它暖热。你自己作出的事情,就要自己处置,谁都帮不了你……”
“拿什么暖?”鸟儿覆着他的手问,“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你更要命,你还覆着一层鳞,你让我拿什么暖?”
“用这里。”寒少宇动了动覆于鸟儿心前的手,长指一蜷,挠了挠鸟儿心前搏动最剧烈的位置,眉眼温柔能滴出水来,“用你的心暖,我是应龙我的心是凉的,你是青鸟你的心却是暖的,要是‘将心比心’的话,没道理会暖不热你说对吧……”
鸟儿不答,指腹抚过他眉眼,然后箍了他脖颈亲了亲他的下巴……
想起那晚的情景,暖黄灯晕下他和鸟儿依偎在一起,冷热交融,映在窗上的身影合二为一,寒少宇很清楚他还存留着自己最初的样子,只是温和如水藏在心里,只是面对那只温暖的大鸟,情到深处,偶尔才会冒出来。寒少宇想,他是幸运的吧,至少相比于尘世中挣扎的苍生,他还记得他最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