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是一队巫人的铁骑,自远处林中奔来,重盔之下,恶马双眼泛着诡异的紫红色光芒,阿烈当即反应过来,随手抄起死亡军士的弓箭,拉弓搭箭朝那处射了一箭,正扎在首当其冲的巫人盔甲上,却夹在两块甲片之间,被那巫人拔下来用手拗了,青玉好不气馁。
寒少宇听他叙述至此,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提了两个问题,一是他们抵达那块神地,遣出探子侦测,难道就真未查探整块神地?二是阿烈虽然是女子,在营中臂力不及她的爷们大有神在。天庭的武神选拔举荐有一套严苛的制度,肯定是没法浑水摸鱼的,阿烈的臂力既然超过许多爷们儿,射出羽箭的贯穿力自然也非同一般,那么问题来了,如此强的臂力,如此恐怖的贯穿力,竟然被两块甲片夹住了箭头?这实在匪夷所思。
“二表叔,是距离问题吗?”青玉问他,“我还注意过那些巫兵的盔甲,除了打造的特别沉重厚实,也没什么特别,看着气势颇吓人是真的。”
寒少宇摇头,神棍看他一眼发声儿:“不是盔甲就是阿烈的问题,你娘的手臂恐怕受伤了,快让人去请兔子给她瞧瞧……”
青玉正要起身,寒啸天却先一步出去了,寒少宇不知如何评论阿烈作为,鸟儿却抬了温热指尖触他青黑的左眼,一阵酸胀痛感袭来,寒少宇眉锋抽动,鸟儿叹息道:“这堂妹真没法说,明明手臂受了伤,还揍你揍得这么狠。”
“心里有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么……”寒少宇圈了鸟儿手,过了最折磨的劲儿,屁股倒是不怎么疼了,便将叠着的双腿舒展开来,“循孝道有此一说是对的,可这父母心有时也折磨人,你说那条毛毛鱼长这么大也早成年了,阿烈却拿她这儿子当宝宝教养,毛毛鱼被缚是运气不佳,做俘虏也是一种体悟,再说蚩年在我们手中,毛毛鱼受点苦又不会有生命危险,阿烈却拿我撒气,早知如今,那时便不同她说那样的话,任她养的崽子永远是宝宝,她自己的儿子,想怎么教养便怎么教养吧……”
“那这么想,我无父无母从某种层面来说还是件好事?”鸟儿道,“没人疼,也没人管,更没人教养,天是爹,地是娘,孤身在外,只求活得问心无愧便好。”
“你无父无母,但是有我啊。”尽管鸟儿脸上未现失落之色,但寒少宇听他这话却有些心疼,“你有我,你是只小鸟崽子时我养大你,如今你是野仙我惯着你,以后都对你好,只对你好……”
当众表白这种事情,落到旁人身上,也许羞涩难以启齿,可寒少宇刚好跟‘旁人’相反,这围观者越多他胆儿越大,但就是没预料到围观者众,却让鸟儿面上挂不住,鸟儿怔怔看他眨巴两下眼,而后将头撇向一边。
“说正事。”
寒少宇有点不高兴,还以为他说这些能让鸟儿对他笑笑,或者看他一眼也行,没想到这只大鸟竟然矫情的看也不要看他。
青玉又说那些巫部骑兵并非平白无故冒出来的,而是这块神地虽是平原,山林却各处都有,而之前该地的神族帝君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将族内堆放物资的大库修建在一片山林深处,这九黎巫部自上古就掠夺成性,攻陷神地后自然要寻族内大库。
找着之后,就将驻军分成了两部分,其中最精锐善战的骑兵就被分来驻守大库。而火狐狸抵达神地确实谨慎,遣了探子四面侦查,可事儿坏就坏在那些探子身上。他们只匆匆探查到神族聚居地的边缘处,看到前方荒野树林,偷了个懒,私做决断,认定九黎不会在荒树林里驻军,便没有通报这件事情,谁知却恰好让战局陷入如此绝境。
青玉说到此处,长叹一声,寒少宇火冒三丈拍了桌子,当即下令处置那些探子,此回没有武神多嘴,甚至连鸟儿也没有替那些探子求情,只听外头一阵嘈杂,拖拽声告饶声远了,没一会儿有兵士大叫“行刑”,小风微动,血腥气便吹进了帐子。
“大小诸将,日后当严苛管教部将兵卒,须知上司指令,虽寥寥数字,却关乎全军关乎战局,沙场之上该细枝末节锱铢必较,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如若再犯,本帅严惩不贷!”
帐中部将怯怯应了,帐内静了好一会儿青玉才发声儿,他说了几句,发现寒少宇俊眉不展根本没有心思在听,便不说了,帐内一时静默。
寒少宇也不知自己为何蹙眉出神,其实这件事情,过了也就过了,胜负乃兵家常事,他经杀伐日长,早就能做到成败不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也听过,用在战事上也算契合,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战败的冤枉,这九天神境就他娘是神仙多,多了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便拖累全军上下吃败仗,拖累毛毛鱼被俘,拖累鸟儿俘蚩年白挨了一刀不说,更拖累了此战阵亡的将士……
寒少宇捏着阵亡名册的手在抖,刚入目的几位便是妖市常见的相熟,老板娘的名姓赫然列在其中。
当时战况混乱,青玉同阿烈火狐狸站在一处,眼见巫人铁骑袭来,居高临下屠杀将士如砍菜切瓜一般,弯刀掠过附近兵士,便齐刷刷倒了一片,火狐狸见势不好,忙招呼溃散的将士们聚拢抵御,借机突围撤退,也不知抵抗了多久,也不知砍杀了多少巫人,青玉只觉得刀已挥砍得钝了,只觉得手已挥动酸麻,只觉得身上的战袍已被巫血浸透,远处一声号角响起,巫部铁骑才撤离。
火狐狸不敢怠慢,引一干残兵败将向撤进海域,此为西海境内,观竹得到风声,引了援军在等,青玉这才注意到天上阴云弥漫,猜想是巫兵铁骑嗅到龙族气味这才撤离,便同观竹谈起此回战事,一时感慨万千。
观竹体谅他们,好言安慰,火狐狸歇息片刻突然起身,将自个前襟一扯,拽了对小金葫芦下来抛给青玉,说若他见着自个的儿子,请他将这对小金葫芦交于戚晓风,就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就当是他心意,给还未降世的两只狐狸崽子做见面礼,说罢便提着刀离开了,青玉只当他是去寻找被铁骑冲散的残兵溃将,却没想到自此再未见到火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