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从鸟儿怀里翻了个过儿跨过他的腿手脚并用往远处爬,狼狈不堪,也觉得没脸,却顾不得许多,心说自个活了几千年,竟然会有如此落魄的惨样儿,缘由只因一只鸟崽子的粑粑……
鸟儿叫了他一声,第一次没有回头。
青木臣没有生气,前方蓝光一现,就见一只狗大的小白龙四爪并用缩着翅膀摇着屁股拖着尾巴在泥坑里滚,滚得缓慢,原本白亮的鳞甲很快就覆上一层泥点子。
周围都是粑粑味儿,并非嗅觉失灵,只是觉得尚可忍受,但也知木头那货的嗅觉雨天雪原灵敏的出奇,体谅他不易,回头看一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废墟,踌躇一刻,想到这么多仙怪在此,既然已经确定安安没事也不多他一个,便跟着木头离开,路过他身边弯腰,拎走那条仍在泥坑里奋斗爬行的木头。
“怎么又变这个鬼样子?”
青木臣拎着小白龙的双翅晃了晃,见木头四爪发软不住翻白眼,也明白过劲儿来变成这样不是他乐意,而是安安的粑粑对木头来说确实很有杀伤力,瞄到一侧前肢,发现刚刚蚩方魔斧划伤的那地方皮肉都翻卷起来,又拎着他晃了两晃。
“这么严重怎么不让兔子给你看看?”
“阿臣,不想说话,睡觉觉。”
小白龙道了这么句,两眼一翻,小脑袋一歪,不是睡了是晕了。青木臣无奈,只能抱着又往远处走了段距离,找到处干净的地界儿坐了,伸指一戳小白龙的嘴,那家伙没睁眼,只伸了粉嫩的舌头舔舔他的手。
远处仙怪们喊着号子将一块巨石撬起,寒啸天钻下废墟,过了会儿,驼出个妖怪,兔子忙上前施救,青木臣看到众仙怪一愣,然后他听到了这辈子最美妙的声音:安安的叫声,强壮有力,空气里没有嗅到血腥味儿,他安然无恙。
“你看我就说他没事的。”
木头眼未睁,抬了前爪抱了他的小臂,抽了抽鼻子,脑袋探入其中,下一刻手臂上传来蛰痛感,木头舔了他伤口颇久,不动了,青木臣将他从袖子里拿出时,看他四爪朝天睡得天塌不惊,舒了口气,招兔子过来。
兔儿正忙着检查那俩妖怪,脱不开身,却有人哼着曲儿踱步而来,到他身侧停了步子,斜他怀里呼呼大睡的小白龙一眼,拽他前爪看个仔细。
青木臣看到大巫肩膀上站着的大老鼠眉角微不可查一抽,“刚怎么没看见你?你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把这玩意留着?”
“我花了三年才炼出的乖宝贝儿自然要留着了……”
大巫冲他抛了个媚眼儿,木头一只眼睁开条缝儿瞄大巫一眼又闭合,将前肢一缩,甩尾巴打了大巫的手几下。
大巫露出嫌弃的表情,“如果不是为了看你的伤谁乐意碰你?”
转头又对青木臣道:“刚刚找我的乖宝贝儿去了啊,那群小的可以不要了,反正我的蝎子认主,旁人控制不得,就让它们在那些老鼠体内安静长大吧,顺便我还找了些好东西,打算带回去研究研究……”
青木臣看他另一只手提着个简易制的竹筒,戳着好些窟窿眼儿,隐隐可以窥出紫红的光来,想到该是那些孔明灯的灯油,便未再多问,大巫晃悠去仙怪处帮忙,走几步顿了,又撤回来。
“刚忘了跟你说,他的伤看着要命,其实不打紧,把你那徒弟喊来给他消消毒就成,混种虽然总被瞧不起,但体质相对其他神族是真的好,魔斧的伤,别的神仙摊上要命,寒少宇就没关系。”
青木臣闻言放下心来,他虽同大巫认识不久,但不知为何,对他说的话从未质疑,木头总说老神棍虽然神叨叨却值得托付信赖,很奇怪,这世上能让木头信赖的人不多,但对一个招他烦的巫人,他却说出这种话来。
兔儿拎着药箱跑来,和大巫打了个照面,深深鞠了一躬,大巫颔首回礼,匆匆擦肩而过,兔儿去抻木头的前爪,木头又瞄眼瞧他,翅膀盖了爪儿,呼呼大睡。
青木臣叹了口气,只得伸手将那小爪子从翅膀底下扒出来,顺便摸了把翅膀过足手瘾,他不知其他应龙的翅膀摸着手感如何,但木头这双摸起来特别好,骨头撑着薄薄的皮肤,摸着仍有细小的鳞片,白得近乎透明,还有那几根看着就非常锋利的骨刺。
“睡觉……”木头瞄眼看到是他,又伸舌舔舔他的手,“别折腾我了,累。”
“懒龙一条。”兔儿却道,“除了跟蚩方打架你也没干啥,你看看寒统领,再看看妖市那帮仙怪,哪个花得力气都比你多。”
“累。”小白龙半睁眼又道,“我提酒坛飞那么远,我又跟他们不同,寒啸天是豹猫,瞌睡少,我是应龙,现在是冬天,我没冬眠就不错,要求不要那么高。”
说罢,四肢绷直打了个哈欠,嘴一张露出一口尖利的龙牙,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唇仰头看他,青木臣的眼睛不自觉漾起一丝涟漪,往日总说木头这样不可爱,其实可爱还是很可爱的,估计他小时候刚破壳更可爱,可惜他第一回见他,他就已经是少年,青木臣记得他还是只雏鸟,窝在他怀里仰头看他干净眉眼的样子,当时就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和善干净的神族公子,素日倒是不大同旁人玩闹说话,对他这只灰不拉几的丑鸟儿却特别好。
他的体温并不暖,却总喜欢把他放在衣袍里暖暖他,刚刚木头那问应该是无意,自个面上是波澜不惊淡淡回应,却突然想起那时的事情,心中风起云涌。
“若有一天,我惹你生气,比这一回还要严重,你还会暖暖我吗?”
青木臣当时想起当年自个窝在木头衣袍里,看着桂树上叽喳乱叫的鸟儿,那些鸟儿羽毛艳丽,五颜六色,更衬得自己一身灰毛丑得要命,一阵难过,想缩进少年衣服里,却被微凉的指腹挠了挠下巴,动作温柔,挠得他舒服眯眼,过了会儿,鼻间飘来焦香味儿,微凉的手捏着条
香油炸过的大虫虫碰碰他的喙。
少年清冽的嗓音就在耳边,稚气未脱干净,听来有点儿奇怪,“小东西乖乖,张嘴。”
“我不叫小东西!”
自个咕咕叫了几声,即使知道少年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还是张嘴噙了那条虫虫吞了,他跟自个的肚子没仇,香香的味道在嘴巴里炸开,温暖从喉口漫到身体一直延伸到尾巴尖儿,树上跳跃卖弄的鸟儿闭了嘴,青木臣知道他们在羡慕他。
“你喜欢我吗?”
少年还是没听懂,只是喂他吃了一些虫子之后,微凉的指腹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盯着他若有所思。
“干嘛这么盯着我?”
话音刚落,呼吸一滞,瞪大眼,少年凉冰冰的唇贴上他的脑袋,然后头顶是柔软的触感,自个僵直了身子,麻木从嘴巴一直蔓延到尾巴尖,无法解释的喜悦在心中漫开,回神是少年的笑声。
“小鸟乖乖,你真可爱。”
可爱?
当年的自己一度怀疑少年审美畸形,或者就是活瞎子,后来等飞离少年身边,褪去满身绒毛,青羽长全才发现自个其实很好看,但好看是好看,可爱是怎么回事儿?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会啊”,面上云淡风轻未做正面回应,心中却即时答,“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总会暖暖你,这问题特傻,我可是你捡回来养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