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水里浮上来是几个时辰之后,鸟儿骑在他背上,撤了仙障,将他两缕龙鬃从鼻子里扒出来扔掉,抖干净前襟用于隔水的龙鳞,心情很好迎风坐着,任一身好毛飘在风里。
“还是陆地上的感觉好啊!”鸟儿叹这一声,看他数眼,抻了抻他肉乎乎的小耳朵,“还生气呐?敖广不就是那个傻样儿,他就说道几句,再说又说道的是我,你干嘛生气?我本身就是野仙啊!”
“可你是野仙也是本君的野仙。”龙口一张,口吐人言,“他凭什么对你无礼?敖广虽然矜傲,但是尿性,我要是和他动手他铁定服软,你干嘛阻拦?”
鸟儿拍拍他的龙脑袋,摸了摸犄角上已经愈合的断茬,“以暴制暴,不是王道。你知他尿性还要同他一般见识吗?就好像院里的巧巧犬咬了你,你也要跟狗一般见识咬回去吗?”
“我一定会咬回去。”寒少宇将一口白净的龙牙磨动得咔咔作响,“逮住机会我就咬回去,跟狗见识怎么啦,不跟狗见识是大度,跟狗见识是除害,你大度是没错,但这样的狗东西不惩治,尾巴不是都要翘到天上去,往后不是还要咬人?世上就是有太多像你一样大度又怕麻烦的主儿,才有太多尿性不改的狗。”
“你说得对。”鸟儿罕见没有抽他也没有骂他,扶着他的龙角任他驮着,不以为意,“你说得很对,从这层来看,咱俩是两路人,但你能不能纵我一次?别跟敖广一般见识?”
“只是言语分歧观念分歧罢了,别又做划分,我听你的,不同敖广一般见识。”
鸟儿明显高兴了些,“真听话,你这么怕我做划分吗?”
“我更怕和你形同陌路。”寒少宇道,“若真有那么一天,生不如死……”
鸟儿未再说什么,抚了抚他的长鬃,任他驮着驾云回殿,一路无话。
寒少宇驾云当空的时候,觉得寂寞便开口逗他:“哎!臭鸟儿!你说年节将至你想要什么?给个机会我满足你好不好?”
鸟儿打了个哈欠,过一会儿才道:“所思所愿皆已如愿,我又何必贪得无厌呢……”
寒少宇笑笑不语,抬爪刮过鸟儿随风而散的发丝,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仙娥们匆匆而过,顶着各色花篮规避退让,生怕冲撞,目光都黏在鸟儿身上,却再没有敢上前来搭讪的,寒少宇心中得意,尾巴翘在云里,一摇一摆十分招摇。
鸟儿察觉他心中所想,倾了大半身子倒挂眼前遮挡大半视野,长长鬓发垂落,那根青色的发带搅得鼻头痒痒,抬爪一拨,鸟儿一巴掌便扇在他鼻子上,见他眼泪滑落,又帮他抹了,眼中笑意盈盈。
“总说别人,其实你也是尿性。”鸟儿道,“突然想问问你,若有一天我同你形同陌路,你会如何?会像强抢民女一样把我夺回去吗?”
“不会。”寒少宇不假思索答,“但我会等,等你转身回来接我。”
“不是等着将我好好奚落一顿?”鸟儿顿了顿,又道,“你那时一定会说,看吧,让你舍弃我,这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对你如此掏心掏肺,现在呢,还不是来找我了?你这只坏鸟既如此反复无常,比你坚定的既大有人在,那我可要好好思量一下是否要接受你了!”
“不是,不能,不会。”寒少宇道,“你来接我,我抱抱你。”
“为什么不是你来找我?”
“这天下这么大,你要是想躲着我,一定有不少藏身之处,我是很想很想找你,可也要找得到才行,如果我已在路上,你又反复跑掉了,那不是扑了一场空?与其希望又失望,不如我就在原地等着,等你来接我,然后抱抱你。”
“那你得好等了……”鸟儿揪了把他脑袋上的长鬃,“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要是离开,一定要玩很久的。”
“不妨,等着便是。就同你当年等我一样。”寒少宇道,“对了,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只是刚刚在敖广府邸有感而发啊。”鸟儿道,“你知道敖广为何是那种拒神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吗?”
“不知。为何?”
“他刚刚同你商谈时未提?”
寒少宇仔细想了想,他虽在某些事情上记性不大好,但可以确定刚刚在水府同敖广详谈,他是没有说这些的,其实想想便来气,那老东西住着破烂的水府,却还端着龙王爷的架子,还当自个身在东海水晶宫,见鸟儿第一句是“野仙怎能入我水府”,知晓鸟儿是他眷侣,仍板着张脸,冷声冷气道“虽是少主的眷侣,归根结底还是野仙,在外厅稍候吧,少主入内厅与我详谈便是”。
当时憋了口气,差点与那老东西动手,心说本君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小鸟儿,本君那神殿他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本君那石椅他想怎么踩踏就怎么踩踏,本君这张脸他想怎么殴打就怎么殴打,本君都不在乎就你事儿多,也不看看你如今这水府,凡界收破烂的都比你住的好,还摆什么臭架子,真是死德性!
鸟儿倒是不在意,仍旧翘着腿在外厅喝茶,好在敖广似乎贬庶在此心境尤其不佳,寒少宇憋火也不同他细说,简单粗暴说了来意,提及东海水君,敖广眉头绞死,得知他清楚他同东海水君的父子身份,更是警觉大作,听完,倒是舒了口气,直说这件事他知道了,时辰不早他要安寝,神君大人还是早早带着眷侣回去吧。
“未提。”想起那老家伙的态度就心里憋火,嘴上便道,“怎么?那老家伙是死了老婆吗?”
“你还真猜对了!”鸟儿道,“我刚在外厅喝茶,伺候的那个虾兵同我提起,说敖广从东海龙王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他夫人整日受龙族内其他水君夫人的嘲笑,受不得白眼抑郁成疾,没几年就病死了,敖广这家伙虽然之前做龙王时私生活也很混乱,但对夫人又爱又敬,夫人死后转世投胎,他寻往下界,想再续前缘,但一碗孟婆汤下肚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同个凡人定了亲,大婚那日,敖广化成凡人的样子外出三天,大醉而归,神情憔悴,侍从问起,说是夫人同他形同陌路,还说自个是恨死那个东海水君,找机会,一定要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