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道理?
没什么道理,无言以对。这件事真要细论,说到最后,那肯定是他,是他南郊不讲道理了。
但对付这种要以理论输赢的奸诈之徒,寒少宇自有一套方法,只默了片刻,道:“下邽的事情,有你一份?”
提这一遭只是推测。
当日观竹说渭水之畔两水君斗法,却不涉及内情,只以自己身陷其中不便妄动为由解释,这借口寒少宇确实信了,场面上那么说自然是为安抚。但信了几分,心中自有计较,当日观竹说那二龙缠斗即将坠入渭水,天上却有一道金光将二龙罩了,猜测是某位神将窥到下界动静,避免丑事外传,故才帮着遮掩。
观竹或许不知那两位水君背后的公子究竟是谁,但既然出了这种事情,他又身陷其中,多少会听到点儿风声,多少有几分猜测。但当日他什么都未说,之后数句,含沙射影针锋直对,矛头均指东海水君。那争斗的两位水君背后的公子,其中一方即使不是东海水君本人,想必也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问出口,东海乖孙一怔,寒少宇看在眼里,便知自己这次又搏对了。
“与我无关。”东海水君如此回应,寒少宇看他神情,自然是不信的,“这与您老同我议论的事情有干系?”
“是没什么干系。”
寒少宇抖了抖耳朵,还是无法摆脱小鸟搔弄他耳朵的长指,干脆‘斗胆’抬爪拨了拨,谁知小鸟却抬手揪了他的爪子,只好就那样僵着随他把玩。
“没什么干系您老何必要问这个……”东海水君道,“多说无益,烦请您老把龟丞相把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还给我,我自会带回去管教一番,等回了东海,也自会遣人送上大量银钱孝敬……”
小鸟坐在他身上晃荡一双长腿,寒少宇未看他表情,但听到东海水君提银钱,想必鸟儿双眼精光一现,不多时,脑袋上搭下一条修长手臂,耳边被哈了一口热气,清浅的语调传来:“你这孙子可不厚道,人来了,钱未到,这是秋后算账……”
那条手臂荡在眼前,遮挡掉大部分视线,抬了眼皮额头掀了掀,视野仍是遮挡,无奈只能伸舌去顶,小鸟这下倒是挪开手,还嫌弃般拍了他的长舌头一下。
东海水君看他注意力几乎都在小鸟身上,也不想再耽搁,又道,“祖父是上古封神,每日窝在神殿独坐君位饮酒作乐寻花问柳想必闲得很,我们这些下界的水君可不一样,我东海更是水务繁重,此回是得空来向您请罪,烦请您看我诚心,把我那些使臣,把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放出来,我还要赶回去处理水务。”
这番话说的仍旧客气,但话里藏针,寒少宇又不是笨蛋,自然听出来了,心说我是上古封神是闲了点,也确实喜欢喝酒,但那个寻花问柳是怎么回事儿?本君耗了几千年,勾上床的就是背上这只鸟儿,归根结底还算‘旧爱’,你何时见过我寻花我又问了哪棵柳?你羡慕我上古封神如此闲适的同时,是否想过我上古经历过什么,又是如何封神?要是羡慕我早年的功勋战绩的话,那你也可以主动请缨啊,上回杨戬带兵奇袭九黎,怎没见你东海士卒一马当先?
“我再问你一遍,下邽的事情是不是同你有干系?”
东海水君蹙眉,“怎又问这个?同我有干系如何?不同我有干系又如何?您老不是向来唾弃我父唾弃天族龙族,怎么又有心思打听两族事务?”
“听到些风声好奇行不行?”寒少宇看这位言语打着太极,心中更加笃定,“可妖市开市当日,大典上那么多的天族公子,却没有一位能同我将此事说清楚的,我实在好奇其中曲折,之后问你儿子,他也不知,今个逮着你,你何不圆了我的好奇心,你跟我说实话,然后我放了你的使臣和儿子,回头你再多送些钱物到南郊孝敬我可好?”
话音未落,耳畔一口热气哈上,鸟儿掐着调调说话像蚊子哼哼,“鬼话连篇。”
寒少宇自己也很想笑,东海水君的儿子早疯了,自关进酒窖就再没见过,自然是不可能问他的,早就打定主意此回扣这东海水君,自然也不可能放他放他儿子,钱物他库里多得是,最近几日更是西海北海的乖孙隔三差五遣人孝敬,这辈子养鸟都用不完,何苦贪图区区一个东海?
东海水君不是那样好糊弄的,听这话信疑参半,“真的?”
“骗你本君是老狗。”
那俩美妾驾云过去同东海水君凑在一处交头接耳,寒少宇听到她们试图鼓动东海水君不要相信他,还说他这神仙面相狡诈,一看就是会出尔反尔的,小鸟也听见了,嘴巴贴他耳朵,清浅的声音掐着戏谑的语调:“我的神君大人,平白无故被如此议论,作何感想?”
“她们倒还有脑,可惜那乖孙一定信我。”
“为何?”
“吃老本呗,我虽然脸皮厚了点,但在四海八荒的信誉一直不错。是个神仙都知我一言九鼎,他哪能猜到此回我会出尔反尔。”
“真狡猾。”小鸟搓他耳朵悄声道,“大概传过你闲话的那些神仙都没想到,此回你要治东海,他们无意间却成了你的帮凶。”
寒少宇不再作声,看那东海水君颔首思忖,寻思如何将这一公两母扣下来,小鸟铁定不会出手打女人,虽然眼前这俩美妾怎么看怎么欠打,但要他去拦东海水君,寒少宇又不放心。
低头一瞧院里,围观看热闹的多了个穿墨纹衣袍的身影,眼睛微眯计上心来,小鸟立刻清楚他又要折腾沥胆,一巴掌呼上他的龙脑袋,却没说什么。
念力传声,将打算合盘拖出,沥胆冲空里翻了个大白眼表示听到了,而后扯了寒啸天和另两个家臣,耳语一番,不动声色消失在回廊尽头。
“这件事的确同我相干。祖父要听,也不是说不得,只是我记挂我儿子,能否让我见他一面?咱们在这半空里浮着,寒风凄凄,我看祖父的神殿不错,尤其院里的海棠清雅潋滟,九重天都难得如此佳境,祖父何不请孙儿去你殿里坐坐,咱们沏了好茶再温几壶好酒,等我见到我儿子,自然会将一切细细说于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