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怪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均看向巨大蛟龙,沥胆抖了抖肩上长鬃,张嘴打了个哈欠,好似接下来要干是多么无趣无聊的事情,寒少宇懒得骂他,扬了下巴催促快点,自沥胆显了本身,那条小龙便躲进云里不露头,只有尾巴尖戳在云外头,也不知在做什么。
大蛟冲他瞪着大眼珠子翻了个大白眼,而后爪子慢腾腾簇起云雾,摇着尾巴朝云端飞去,仙怪们还在惊叹,绷直脖颈仰着脑袋,竟没一个肯分神瞅他一眼。
“阿臣,魔尊很了不起么?”
不满被沥胆抢了风头,却也没理由发飙,毕竟说到底是自个懒,懒得化形去捉小龙,这才让沥胆去的。
“我也不知,只知精怪修为达到一定,渡劫成功便飞升成野仙,若渡劫失败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堕入魔道,至于魔的划分,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板娘终于舍得分神看他俩,开口解释:“精怪渡劫本就很难,咱们妖市如今两百多的精怪,加上青官,也就只有十余位野仙。而渡劫失败想坠落成魔也不容易,细论同飞升一样,也要历劫,昆仑仙境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冥界入口就在那里,再往前数百里的山境,有一处断崖,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纵身跳入,不知坠落多久,受业火焚身,若未死,便算经过魔劫,进入魔界,自会得到上古魔王封存于此的力量。我也是听说,活了数百年,真正见过的可以称为魔的,一只手数得过来。还在长安妖市时,有一回我店里来了个妖魔,道行也有一千七百年,说之所以妖怪宁愿历天劫修野仙也不愿坠入魔道,是因修魔道损心性,而且比历劫更需机缘。因那断崖底下的业火不是时常都有的,没有业火时,那底下就是裸露的荒壁,荒壁中有许多散落的碎骨头,都是来此处寻魔境的妖怪遗留,是命不逢时未被魔王选中成不了魔,反而摔伤摔死,所以选择从那处跳下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而魔再往上,又是魔尊,魔王。我从未见过魔尊,但听那妖魔说,魔尊的妖气极其强大,释放的瞬间,妖怪之流甚至一些修为粗浅的野仙都要退避三舍避免被震伤,沥胆小哥刚刚化形的那一霎,那种妖气是我从未嗅到过的强盛,而且不自觉心里发冷,腿打哆嗦,铁定是魔尊无疑了。”
“哦,原来我的兵器这么罕见……”
小鸟撇头看他,“你自个的兵器,自个的随从,跟了你多少年了你掰指头算过没有,你不知道他罕见,沥胆说的没错,你果然很没有良心!”
略显尴尬摸了把鼻子,就说话的工夫,八首蛟已同小龙略略交手两个回合,八首蛟的身躯比那小龙大了一倍都不止,小龙对他就是个毛孩子,按理不该这么费事才是,但不知是小龙灵活还是八首蛟有顾忌不敢下重手怕将他拍死咬死,缠斗一会儿,只是点到为止。
“主人,这小子太滑头了!要不是这副疯傻的蠢样子装不出来,我都以为他没疯。”
八首蛟的声音自半空来,不急不缓,不骄不躁,让寒少宇想起当年,想起在黄河流域自己同他的那场争斗,当年自己是胜了他没错,但蛟龙同应龙相比,四肢更粗壮爪子也更尖锐,沥胆在咬合的同时会使用前爪刺入皮肉撕扯助势,那种撕咬的力度和撕扯的痛感,甚至皮肉自骨上剥离的声音,至今难忘。
“你在顾忌什么?”寒少宇道,“不要有顾忌,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反正他已经疯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你将他打死……”
“还是别了吧……”八首蛟道,“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养这么大都不容易,何况他还同您有血缘关系!”
“回殿我就把你那些佛经道典给烧了!”寒少宇喊道,“然后再去冥界烧了孟婆煮汤的那口大锅,看她还敢给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佛经道典!慈悲为怀!是慈悲救了世!还是佛经道典填饱了你的肚子!”
八首蛟看他真生气,甩尾一口咬上小龙尾巴,头一甩将他从云里拖出来,那小龙绷直了两爪想抓牢云朵,却耐不住八首蛟力大。沥胆锋利的牙齿在小龙尾上落下几道血痕,淡紫色的鳞片扑簌簌从半空落下来。
小龙仍旧在笑,咧着长嘴伸着舌头,口水拖得老长,八首蛟口下留情,只将小龙从云上甩脱便撤了嘴,小龙在半空翻了个跟头,稳住身形未作躲闪,反而向沥胆低头俯冲,犄角撞上沥胆前胸,纵使沥胆身躯庞大,也被顶得一个踉跄。
“哎呦,东海物产丰饶养的小龙崽子劲儿也大,我竟然被个毛孩子欺负了?”
寒少宇笑了两声,“你现在知道连个毛孩子都能欺负你了?还好我良心发现把你从黄泉底下放出来,要是再晚两年,你铁定变得跟西方极乐那些木鱼脑袋一样,不仅变得呆板无趣,还会变得毫无争斗之心,那时才可怕,说不定毛孩子要杀你,剑都架在你脖子上,你还在念你的阿弥陀佛。”
“主人,我就不明白阿弥陀佛有什么不好?”沥胆用身躯盘紧小龙,一巴掌扇上龙脑袋,打的那小龙恍恍惚惚,“阿弥陀佛欠你钱了?你怎对阿弥陀佛存这么大偏见?”
“见不得他们愚民成不成?”寒少宇道,“阿弥陀佛还不是写出来的?下界灾荒,洪涝,狂风骤雨连年征战,阿弥陀佛起作用了吗?多念几句阿弥陀佛要是能够从善如流的话,世间哪还有那么些恶人?善恶不是靠阿弥陀佛制衡,少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多几个仗义执言打抱不平的,少几个贪官污吏,多几条公正的法规法律,皇帝大员若能把每年供给寺院道观的钱拿来救助穷苦百姓,和尚道士们清修的同时也应练武修身,维护乡里安宁,多做些实际的事情可比多念阿弥陀佛更有意义,避世的最高境界不在隐逸,而在入世接受凡俗侵扰,仍能独善其身。”
“所以主人是支持宇文邕禁佛灭道吗?”
沥胆松了身躯,将恍惚的小龙一巴掌从半空扇落,小龙坠地砸裂了一大片青石砖,小鸟颇肉疼,寒少宇默默将那一大片青石砖折算成银钱,默默将损失记到东海账上。
“不,我不支持。”寒少宇答,“宇文邕是个神经病,我和他不一样,我并不反对佛道,只是觉得佛经啰嗦道典婆妈,许多和尚道士不食人间烟火,单一地寻求超脱隐逸,不经世间真情,还要说什么缘来缘去的大道理,渡了这个,又奢望渡那个,战祸灾难,食不果腹也妄图用大道理解救苍生,这已经不是现实不现实的问题,而是做梦,做他娘青天白日的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