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口二郎首战即败苗疆诡域,九黎蚩方杀兄弑弟称雄九州”的消息在数月间席卷四海八荒……
君上失策了。
寒少宇坐在酒楼雅座,隔着一道竹帘,听外头那些神仙喋喋不休的议论。
‘封锁消息,禁止非议’的禁令在一月前被取缔,他知道君上为什么这么做,表面看来,他是开明大度广纳众议,让所有神仙畅所欲言,或许还想从某个家伙的话汲取灵感,想出个对付如今困境的策略方法,或者像很多年前那样从一堆庸才里挑出几个能挑大梁的,来帮他解燃眉之急。暗地里,却只有寒少宇知道他此举是想‘逼宫’,因那些神仙的议论,结尾总会挂上句:“若应龙神君肯出山领兵便好了!那个蚩方啊,论雄才论武力,跟他爷爷蚩尤可没法比,若白战神肯出山统兵,必定……”
必定什么,总是必定不出来,因话每每未吐畅快,就会被听热闹的某个神仙阻断:“哎呀!你这没眼色的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也不看看这妖市是谁出资修筑!快闭嘴吧!这里处处都是寒少宇的眼线!”
“若白应龙肯统兵,能任那蚩方嚣张如此?”隔着一道竹帘,旁桌非议声又起,“魔斧在手,但他还真当自个是他那老祖宗蚩尤?毛都没长全的小娃娃,寒少宇必定能……”
“快闭嘴吧!”一个神仙这样说。
“就是!这里可是妖市!”另一个神仙如此道。
被指责的那神仙还嘴硬,“妖市怎么啦?妖市了不起啦!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我称颂他寒少宇,难不成他还能把咱们大家伙撵出去?”
猫妖老板娘单臂倚在柜上,年节渐近,来妖市消遣的神仙有增无减,到手的银子多了,仙怪们越加慵懒,也时常胡吃海喝贴膘过冬,她胖了不少,若开仙瞳,倚在柜上的就是个掂着肚子的花猫。
眼线?
神仙们这样称呼妖市的仙怪,未免高看,而他出血花大价钱养活这样连盯梢都懒得盯的眼线,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脑子进水。
不过自这妖市开张接客,四海八荒有个什么小动静,倒真是没逃过他的耳朵,小鸟说消息是口口相传,越热闹的地界儿聚集的嘴巴越多,几碟菜一壶酒,舌头被酒水一泡,自然发胀发痒,自然得把嘴张开,自然得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出去。
“这便是凡人……”
他当时喝得烂醉,仰着脖子靠在他肩上,把玩做工精巧的白瓷杯,复又满上,浅酌一口,递到他唇边,看他喝干,拍拍他的脸,压了他的脖颈在他下巴亲了一口。
“也是四海八荒多嘴长舌的神仙们的通病,所以木头,我为什么那些年坑钱想建妖市,一来是为他们谋生庇护他们,二来就是有了妖市就有消息,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消息……可是啊,可是我是野仙,我势单力薄,攒了好多年才攒了那么点银钱,来投奔的野仙妖怪却越来越多,这样太慢啦,我等不下去啦,我想立刻就飞到你身边去,后来……后来出去了一趟,去西周都城想找点财路,结果遇上白善,然后就……”
然后什么,自不必说,寒少宇从他手里拿走白瓷杯,又将酒壶一脚踹老远,拿了翻毛披风裹了小鸟,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上,柔软的唇瓣汲取到的全是酒的味道,撬了齿关伸舌肆虐,探着他的勾了舔舐,绵长而温柔的吻,这只小鸟真是勾了他的魂儿。
“谢谢你爱我。”
亦如素日的简单六字,道不尽心中情愫,那些绵柔浓烈的感情,早在日日相处中酝酿发酵成一壶芬芳醉人的酒,在南郊这个阴冷潮湿的地界儿,温暖了他整个冬季。
小鸟笑了两声,醉眼朦胧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箍着他的老腰沉沉睡去,寒少宇等他呼吸趋近平和,解了他衣带伸手探入,在他胸前和小腹不轻不重揉了几把,小鸟哼哼几声睁了下眼睛,骂了声“色龙”,被摸揉得舒服,又沉沉睡去。
手下的肉感相较之前厚实了些,果然大部分仙怪入冬后多少都会贴几两膘,小鸟也不例外,寒少宇盯着怀里眉眼温和的小鸟目光柔得能掐出水,心说投喂了一整个秋天的好东西,还好没有浪费。
那日从兔子那里得了战败的消息,便被凰烈催促上了趟九重天向君上讨人。小鸟并不想跟去,但凰菁这几日肚子痛得厉害,兔子掐指算着日子,说没准年节当日南郊就能迎来西荒下一任的小神君。自这句之后,那帮凤族的鸟儿日日留流连妖市吃喝嫖赌,说是庆贺下一任小主到来,凤熙本来就是个混账,对部下如此做派也是放任自流撒手不管,寒少宇也不好说什么,翻了无数白眼,说什么迎来西荒下一任的小神君,即使出生,生出来的也是颗凤凰蛋罢了!
当时说这话的下场,自然是被自家小鸟揪着耳朵提出去,小鸟在院里严肃教育他不该在人家喜庆的时候泼冷水。
当时他抱着手站在院里,没有梳发髻,长发乖顺垂落,衬着一身青衣看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眉眼是装出的严肃之感,唇角却挂着笑。
“故意泼冷水是羡慕你表弟有儿子?”
寒少宇跪在廊下,挠了挠鼻子,“有点羡慕吧,可是我没说错啊,生出来就是颗蛋呀!”
“不是说了再几年跟你融仙胎……”小鸟有些不好意思撇头,声音低了几度,像是怕屋里的那窝凤凰听见,“你羡慕别人做什么?不必,不用……”
“我不打算要了!”
“哈?”小鸟一惊转头,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为什么?”
“因为你也看到阿菁那样子了,她还是母鸟。”寒少宇答的诚恳,“你和我,咱俩都是公的,没那个构造,融了仙胎在肚子里用血肉养着,育成形要把蛋取出来没其他方法得剖腹,万一出点差池,结果输不起……”
“虽说你是应龙我是青鸟,要论仙胎的事儿,确实不能用‘男女’这俩字儿,但‘公母’说起来怎么感觉就那么奇怪呢!”小鸟道,“要不……雌雄?哎呀随便什么吧,好像都怪怪的。”
顿了顿,他又问他,“那你那个龙崽子也是蛋?”
“不然呢?”寒少宇道,“他是龙,自然是蛋。”
“可四公主同你的君上一样是神明却不是上古神族。”小鸟道,“那她有那构造产蛋?”
“剖腹的。”寒少宇实在不愿忆起当年那一幕,“她重伤,医官剖腹取子……啊不,取蛋,我被哄出去了,后来再进去,只有被洗干净的龙蛋,她躺在床上,白布覆身,床榻上地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