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臣?”
眼前的俊脸可以窥出一丝慌乱,右侧胸膛被一只白皙的手大力按住,很疼,那支箭射穿了寒少宇的肺,只唤了小鸟一声,嘴巴鼻子就喷出大量血沫子,疼痛如同风雪席卷而来,右半边身体疼得麻木,像是不属于自己。
自四海升平八荒安稳,这种被弓箭贯穿的感觉再未体会过,小鸟解了发带,瀑布一样的黑发垂下,擦着他的脸庞,有点痒。
“别说话。”他道,“是误伤……”
误伤?
谁误伤他?
小鸟用发带绕着他肩膀扎了两圈,血流得少了些,但还是在流,冒着热气的血流淌到雪地,很快染红一片,小鸟的俊眉蹙得很深,寒少宇抬手揉了一把,没揉开,又被他抬手打掉。
视野变得有些朦胧,像笼着一层冰雾,身体里的力气随血液一点点流出体外,终于整个视野暗下来,只听见脚步声靠近,心中一阵慌乱,下意识抬手去摸逐月长剑,却被温热的掌心包裹,定了定神,小鸟用清浅的语调在他耳畔说:“不必担心,睡了吧……”
他的声音总是对他有无法形容的蛊惑力,终于放松,然后整个世界陷入寂静中。寒少宇时睡时醒,隐约感觉身下颠簸,鼻间可以嗅到各种各样的妖气,有个身强力壮的将他背起来,大概有段时间没洗过澡,身上一股浓郁的牲口臭味儿,熏得他脑袋发晕,这些妖怪背着他,似乎在攀登雪山,他晕乎乎睡过去,再醒一条绳子勒在腰上,他被吊起,被腰间的绳索箍得生疼,在上升过程中,上头的家伙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撞了几回岩壁,擦破了他额角,又流了点儿血,绳索又晃了两晃,他的右肩撞在岩壁上,血沿着手臂淋漓而下,然后他听到小鸟在下头的骂声。
很模糊,像是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边,他强撑一口气睁开双眼寻找小鸟的身影,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这是个梦?
第一反应迅速被肩上的痛感否决。
那就是他瞎了……
这个答案从脑子里冒出来,整颗心坠入冰窟,他和小鸟大婚在即,只是来长白送了趟请柬,却成了瞎子,若是有的治还好,若没得治以后都要这样,那这亲还是不成了吧,小鸟后半生不能赔在一个瞎子神君身上,与其如此,不如赶他离开。
打定主意,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远,寒少宇又睡了过去。又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听到小鸟在唱曲儿,清浅的声音温和的调子,是他从未听过的曲儿,其中有一段很熟悉,好像是那年在海棠花林他弹过的那支,不过修改过,相比于那时的疾风骤雨,如今更像雨落花枝,虽仍存逼迫之感凌厉之势,因主调是温润的,反而不凸显凌厉,只剩平滑温柔,雨落花枝,不是疾风骤雨,而是清风小雨。
“醒了?”
身下是柔软的皮草垫子,脑袋枕着是小鸟大腿,身体一侧很温暖,空气中除了混杂的妖气,还有烤兔肉的香味和炭火烧焦的气味,他应该昏迷了很长时间。
“算时辰你也该醒了。”小鸟道,“再不醒打也要把你打醒,一点小伤装什么死,你这只懒到极点的应龙!”
听着他聒噪,感觉特别好,寒少宇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小伤,虽是一支羽箭,可却不是凡兵,上头还覆了颇多的妖力,射穿了他的翅膀,最重要的是射穿了他的肺,他流了很多血,现在呼吸不畅不说,吸气呼气都疼得要命,还有这双招子,现在都看不到任何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只是中了一箭,怎么会瞎?
和嗔怪的语气不同,小鸟触摸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有什么人嗤了一声,然后死寂般的静寂,可能是小鸟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烤兔肉的香味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唇,“张嘴喂你……”
听话张嘴,嘴巴里被塞进一块兔肉,嚼吧几下咽了,盐巴放太多,还烤焦了,烧烤这只兔子的人厨艺不怎么样,一定是不怎么捉这种生灵来吃。
“味道怎么样?”小鸟的嗓音能窥出一丝紧张,喔,兔子是他烤的,“熟了没有?没法吃的话还是吐了吧。”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寒少宇问他,“素水水是只兔子,你还烤他的同类来吃?你这个师父是不是当的有点残忍?”
小鸟听出他语调里的戏谑,没有生气,语调反而轻快起来,因他还有精力逗乐开心。
“如果阿水不是修成精,我早烤他来吃!”他道,“倒是你,你不吃兔子的吗?你不吃我也没办法啊,外头冰天雪地,湖泊那么深鱼群都在底下,我可是鸟儿没法下冰水的,只能捉些兔子来给你吃了……”
“我吃的。”寒少宇摸索着摸到他的手,将温热的手掌攒进掌心,“以后别放那么多盐巴,烤的时候划几刀,烤出油就好,别烤这么焦……”
小鸟默了片刻,好半天才又开腔,“唉!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有的吃不错,还挑三拣四的……”
想同他说点儿什么,问问自己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儿。其实这个话题寒少宇并不想起,如果他真瞎了,要放弃小鸟要赶他离开,一定会伤了他,而且伤得很重,他一定不会再飞回来,可若不说,想想小鸟后半辈子要捆在一个瞎子神君身上,这对他却不公平,他往日摊上感情许多小事上都蛮不讲理,可在此种境况下还是掂得清轻重还是舍得放他走的,踌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旁边却有个声音叫嚣起来。
“哎!青木臣你酸完了没有!酸完了能帮我解开?那箭是我射得我认,可他要杀老参,我才射伤了他!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有宿怨有恩仇?不是为了躲他还离开长白?现在这算什么?他是肩膀被我射穿又不是眼睛被我射穿,你把他眼睛蒙起来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