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啸天坐在木回廊上,看部下们坐在院里清点那些大木箱里的东西,每口木箱都装满了金银珠宝,溪里还摆着十来棵上好的红珊瑚树,一半沉在水里,一半露在水上。
这些东西,莫说凡人,即使是九重天上大部分的神官,百年都攒不了这么多财富,然而这只是他们二殿下一次收到的孝敬。送这些东西来的虾兵蟹将们来自西海,距他们说,这是他们家公子托人捎书信回西海,委托父亲差他们送来的。之所以都排在这里,是因为库里实在放不下了,两天前还来了两拨人马,同样是虾兵蟹将,送了差不多的东西,一拨是北海水君的公子托人送上,另一拨来自一个小水君……
二殿下向来随行闲散,虽战后即封殿南郊,但因四公主伤情,觉得殿里憋闷,向来喜欢在外游逛,以前这种情况也发生过,他那些不知隔了几代的天族孙孙们,向来在送礼巴结这种事情上很积极,二殿下游荡在外的时候,打点收入,盘点整理都是由他们这些家臣一手操办。大部分都在年节,大部分都是各方水君亲自驾车送来。寒啸天每回开殿门,看到那些水君或长须飘飘或稚气未脱的脸,都要默默长叹一声,他们的脸上无一堆砌着谄媚假笑,见他开了门总要跪上一跪,朝殿内喊一句“父祖在上,孙儿XX水君特来拜见……”
那一声儿必要喊得响亮,喊得仿佛方圆十里都要听见听清楚了。寒啸天每回看着那些水君五体投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都要翻个白眼,正当年节,南郊总会落雨,寒啸天闭了眼违心同那些水君客套几句,将二殿下不在殿中的事儿委婉告知,然后看那些水君露出失望神色,从湿漉漉的地面爬起,寒暄两句,留下东西催车夫驾车离开。
“二殿下不在,我等不便收……”
未及说完,马车已绝尘而去,水君们在这时候总是不顾形象荡着双腿坐在车里,远远对他招手,“统领可一定要记得,那些东西是XX水君送的啊!”
寒啸天总会叹一口气,招呼部下把那一堆东西搬进库里,二殿下早有嘱咐,这类东西无论是谁送来,推却不过只管收归入库全都堆在一起。所以他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即使分得清那些东西哪个是谁送来的,报到二殿下那里,他也只会“嗯”一声,然后倚靠在他的大石椅上呼呼大睡。总是这样,几乎没有一次例外。
寒啸天甚至觉得,帝君给二殿下封殿这决策本身就是失误。没别的原因,仅仅是二殿下这懒散的性子,本来一方神君对一方封地,是要对封地负责是要治理的,论这点表殿下凤熙就比二殿下上进太多,但二殿下这货,没一点要治理南郊的意思,听之任之,所以过了这么些年头,南郊仍然荒芜,仍然是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蛮荒地界儿。
可就在他们这些家臣们认定南郊在二殿下这位懒散神君的治理之下,要一直这么不‘上进’,要一直如此蛮荒下去的时候,那位青鸟先生‘怂恿’二殿下的一个举措却结束了这一切。
这消失近十日的一对……眷侣,带回了数百的妖怪。
当他们进入南郊境内的时候,神殿顶端的龙首石像最先出了变化,两边的龙眼突然变成全黑色,还向外不断散发妖气,这首石像,被工匠雕琢后便被二殿下搭了修为,同罩在南郊的仙障互为呼应,如今这里出了妖气,就表示有妖怪擅闯南郊,而两边龙眼全变成了黑色,甚至还朝外逸散妖气,让整个主殿都笼在妖气之中,只能说明此次擅闯神地的妖怪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数量可观的一大群!
“大哥!咱们怎么办!”
部下们瞬时慌了,南郊虽是封地,实际上兵力比大部分神地都要少,除却他们这些家臣,其他都是君上分拨来的侍卫,一次两百个,可每回分拨,二殿下都要退回一半,所以拨拨退退,如今连伙房的牙将都算上,也不过一百五十左右的战力可用。
一百五十个能扛能打的武将侍卫,听着是很多,可要驻守坐镇南郊这么大一片地界儿,那真可以算得上人手稀缺了。
那些年,他也时不时跟二殿下提过增调兵马的事儿,都被回绝,二殿下的理由很充分,他已向石像中渡了许多修为,即使身不在殿,仙气遗留在神像中,也足够震慑方圆百里的妖邪不侵。他还反问他要那么些人手作甚,是觉得他忙这南郊的事宜,管理南郊如此多的人手还不够心烦意乱?
当时听这些屁话,没反驳,不是不敢,而是说了也没用,二殿下霸道惯了,正事儿上还能听进些旁人意见,闲事儿别想他听你的,而增调兵马一事,虽说对南郊神殿来说是正事儿,但在他概念里,那就是闲事儿。
但现在这样的境况,二殿下的独断专行让所有人觉得惶恐,如此浓烈的妖气不是数十只妖怪那么简单,而是上百只……甚至是上千只妖邪的大规模入境,修为妖力均不可知,这要是打起来,也算得上这些年艰苦的战事了。
“抄家伙拼了!”寒啸天握紧腰间长刀,咬牙发了狠,“后来调入的仙将,差几个飞往各处求援,能打修为高的拿了兵器跟咱走!其他势要守住神殿大门,不得让妖邪突破!”
家臣们一呼俱应,牙将抄着两把菜刀从伙房里杀出来,双眼因亢奋变得红通通的。
“加我一个!好多年没用刀啦!”
寒啸天看着他手里的两把菜刀想说什么,又忍了,将所有话吞回肚子里,菜刀……也行吧,反正这厮自二殿下归来便被赶去伙房,拿菜刀比拿刀的时候多,现在铁定这两块破铁更顺手。
带着一众盔甲长兵的卫士出殿,走了约三炷香时辰,便闻到妖气,又循着妖气走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微微翘了唇,今夜酣战,当真算得上月黑风高夜,除妖正道时。
部下们燃了斗志,可刚进入一片荒林,前头的马队停了,二殿下正坐在马车上,靠着青先生百无聊赖打着哈欠,双眼一片青紫,一看就是被打了,外袍的一只袖子也烧的精光,马车半面都被烧成了黑色,装饰的金箔融了一大片,可依旧富丽堂皇十分扎眼。而殿下的马车之后,是一众……妖物!
“二殿下!青先生!你们这是怎么了?被绑票了么……”
青先生没回,二殿下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靠在他肩上,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开口便骂:“你他娘的死豹猫就不能念些主子的好!几日不见也不想我们,相逢就是这样的屁话!愣着作甚!还不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