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不知南四湖水君说的这些话,是听出他有意栽培云藏故意说来迎合,还是事实本就如此。他这个人,喜欢哪个中意哪个神仙,更侧重感觉,涉及政绩,最多算补充。云藏是在钱塘时一眼便相中的,至于他时任钱塘水君,政绩如何,治理水事又如何,从来没关心过,自然也就没打听过。
虽未明说,心事也透得差不多了,同那几个后生告辞,拍醒小鸟,带他回客栈补觉。大概是累极,小鸟眼睁着,却还是犯迷糊,小二牵马过来,他握着缰绳愣了半晌,同小火大眼对小眼,就是没有抬脚上马。
“怎么?”
“好不容易有点睡意,骑马回去就要颠醒了……”小鸟答,“我还是跟你走回去吧,反正从这里走回去也不远,集上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不等他说别的,寒少宇单膝跪地,屈身蹲在面前。
“上来!”
“这做什么?”
寒少宇心说这小鸟真是睡傻了,都这个姿势都说“上来”了,还能做什么?
“背背你。”
好意被小鸟回绝,“不必!”
寒少宇未动,“怎么,今日这么一闹,你我的关系早就公开了,我为你打了一架,老腰都被捅,你还不给背背?”
小鸟有些迟疑,“真要背?从这儿走回去不算远,但背个人回去可就劳累了,你走到半道儿背不动怎么办?我给你背,背上去,半道上可就不下来了,你可要想好了!”
“你怀疑我的体力?”
没有回答,背上徒然一重,小坏鸟在他耳畔吹了一口热气,一个激灵站起来,小坏鸟单手箍住他脖子,握着两匹马的缰绳,由他背着向街上去了。
“重不重?”
别看小鸟刚刚推脱得干脆,背他还是很开心的,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
“总感觉这样子被你背像个小孩子,不过不管了,有人乐意受苦受累我这个享福的还挑剔什么,木头你背得稳当一点儿,你要是摔倒我一定揍你。”
“不会……”寒少宇道,“你比我小几岁来着?以前有没有人这么背过你?”
“干嘛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小鸟摇头,鬓发擦到他的脸颊,痒痒的,“没仔细算过,大概两三百岁吧,哎呀咱们这些仙儿啊妖啊的,寿命这么长,大几百岁上千岁都不稀奇,难不成你还在乎这个?”
寒少宇摇头,秘境没有日光,分辨不出白日黑夜,不过按小鸟的作息推算,外头的天儿早就黑了,街市阴冷出奇,小鸟趴在他背上,身后是哒哒的马蹄声。
“我无父无母,从麒麟城离开之后就是苦修,那些年每日同大山草木相对,好不容易熬过雷霆劫飞升成为野仙,再飞回麒麟城找你,这都过了数百年了,数百年足够长大,怎么可能被人背过。”
“没有就好。”寒少宇故意咬牙逗他,“谁那些年背过你,被我知道了,打断他两条腿……”
小鸟哈哈一乐,“你要不要这么霸道?对我不要这么霸道行不行?好啦好啦,以后给你背,爱怎么背就怎么背。”
又是无话,沿街的摊位没有一家打烊,小鸟说开市的这三天,每一家摊位的老板都会跟打了鸡血一样不眠不休,毕竟每半个月才开一次市,而从第一天夜色降临到第三天上午都是黄金时段,入境的神仙最多。
小鸟说的是真的,从客栈出来,也没走出多远,就撞见许多相熟,不是骑着名驹仙马,就是架着金箔装饰的汉制马车,狭路相逢稍显尴尬,只因身侧至少都有一位‘佳人’相陪,这‘佳人’,或是花枝招展的妖怪,或是打扮靓丽的野仙,这些遇上的相熟,以龙族天族居多,天庭的神官稍少。
走在道上,乍一相遇,那些相熟见他第一面,都是尴尬地冒冷汗语无伦次,等看到他背上打瞌睡的鸟儿,又擦了擦额上冷汗,简单寒暄,匆匆离开,离开时仍不忘同佳人们说道几句:“看见了么,刚刚那位就是南郊的那位上古神君!”
佳人们总是惊讶:“哎呦!我还以为诛蚩尤杀夸父的是个半糟老头呢!竟然是那么英俊的一个后生。”
相熟们听这话颇不痛快,压低声音不屑:“后生!这位后生年纪可大!不过这几日神界仙界都说,他寒少宇情种一个野仙,本以为是谣传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然后就是一片嗤嗤地笑声,相熟同佳人凑在一起,发些什么“铁树开花”,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什么“龙性本淫,应龙也好不到哪儿去”的感慨。
小鸟总是会笑,额抵着他的肩膀,大半张脸贴着他的后背咯咯地笑,寒少宇晃晃他,“别笑了!最后一个问题!过雷霆劫的时候……疼不疼……”
心里也知道答案,万钧中过,雷霆加身,怎么可能不疼,可还是想问,无论他答“疼”或“不疼”,心里的无数个‘坑’,总能填上一个。
“你觉得呢?”小鸟咬了他一口,他还未答,他又拍他肩膀拍的响亮,“哎!对啊!你又不用渡劫,你怎么可能知道!你不知道的!”
说罢他又在他背上笑起来,哈哈哈哈笑得大声,这自然是没甚可笑的,只是他有意避开那两个答案,怕他心疼难过罢了……
“油炸蝎子!”脑袋又被拍了一下,“哎!木头有油炸蝎子!你买给我吃!”
“知道啦!”
小鸟果然还是小鸟,闻到虫子味儿便走不动了,兴冲冲在背上拍他抓他的头发,那表现就真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大概从未被当小孩子疼过吧……
寒少宇看着远处的摊位走过去,眼下情景让他想起小时候,似乎有那么几次,父亲也是这样背着他,也是差不多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灯火摇曳,也是差不多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麒麟城的集市也是差不多热闹,他看中远处的什么东西,拍拍父亲的肩膀,他同铁虎说话没有理他,他便去抓他束好的发辫。
“小东西!”父亲的手绕到背后,拍了他屁股一下,“你又要什么!”
“要那个!”
远方似乎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他指向灯火大盛的那处,父亲无奈,一双手伸来,同父亲的手一样修长,但很稚嫩。
“我抱你,让父亲歇歇吧。”
果断回绝,兄长的脊背没父亲宽厚,趴着并不舒服,但兄长的强硬根本不是他能反驳,还未抓紧父亲,便被捉了过去,兄长抱定他,仰头是一张冷脸,他的小手牵上兄长嘴角。
“哥哥,笑一个。”
兄长动了动唇,敛下眼,“别闹!你要的东西父亲去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