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淡淡看他一眼,他未说,他也没有问。
北郊很冷,那窝凤凰在路上就几乎不再说话,小东西话也很少,寒冷的环境总是会让鸟儿变得不那么聒噪,受了他们这么久的聒噪,突然的清静,寒少宇却有些不适应。
殿前侍卫没换过,差人牵走马,寒暄两句推开殿门,外头是秋雨清凉,殿里却很暖,鸿升就站在廊下看管那十几堆燃着的篝火,见他来,脸一苦便开始诉苦。
“二殿下,小白公子太难伺候了……”
寒少宇挑眉,“怎么个难伺候法儿?我兄长那样的脾气,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他更难伺候的吗?”
“小白公子……他……他怕冷!”鸿升抹了把脸上的黑灰跟他道,“北郊天凉,稍微冷一点小白公子就赖床连门都不想出,大殿下纵着他,总让我点火烧炭,今天又下雨,我都烧了一早上了。”
“就点个火你就受不了。”
寒少宇从怀里摸了张素白手帕,帮鸿升擦干净脸又随手丢给他让他去洗,小东西一直盯着鸿升颀长的发带,寒少宇记得鸿升第一回去青丘,小东西就拽了他的发带拖着玩了好久,鸿升的发带就是比他们都长一点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怎么反而惦记上了。
“那这位公子是……”
鸿升看着青鸟,左看右看,看不出他是什么,小东西似乎觉得这状况特别好玩,和他对视还挤了两下眼睛故意调戏。
“总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但确认过眼神,不是我熟悉的人……”
寒少宇心说当然不是你熟悉的人,因为你熟悉他的时候他还不是个“人”,没来得及点破,青光一闪青衣公子不见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青鸟出现在廊上,鸿升“啊”地惊叫一声,青鸟振翅飞起,抬嘴噙走了他的发带,翅膀一展又落回寒少宇肩上。
“这是咱家青公子,素日是如何伺候我的,就要如何伺候他,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鸿升茫然摇头,“这话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寒少宇抬手将青鸟捏了,从他嘴巴上取下鸿升的发带,撤手前又被青鸟抬嘴狠啄了一口,又见血。
“调皮捣蛋!”
青鸟叫了一声,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寒少宇将他放开,他扑腾着翅膀落地,青光一现,又是俊俏的青衣公子。
“疼不疼?”
寒少宇挑眉,“都啄出血了你说疼不疼!”
“你活该!”青木臣答,“谁让你捏我,我是小鸟的时候,你就总是喜欢捏我!”
“现在也喜欢捏。”
飞快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小东西逮着他的手就是狠狠一口,牙齿切进肉里,见血,鸿升木桩子似的将发带扎好,眼睛在他身上又在小东西身上转了两圈,明白过味儿来。
“可怜孩子……”凤熙走过鸿升身边随手揽了他肩膀,“一定吓着了吧,来不要害怕,表殿下安慰你……”
鸿升看凤熙一眼跑掉了,凤熙尴尬杵在原地,一甩手中扇子想扇,又被北郊的冷风一掠,忙扯了凰菁的手向殿里去了,凰烈边叫着冻死了边拖走青鸟,小东西回头催他,“木头你快点儿!”
寒少宇跟上,鸿升踌躇走在后面,好半天才一拉寒少宇袖子。
“那个……二殿下,您和那位青公子……”
“你不是都猜到了?”寒少宇知他想验证什么,“那是本君的爱侣,我们之间的关系,跟兄长跟小白公子是一样的……”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心里加了这句。
又问,“怎么,鸿升觉得很奇怪么?是觉得我和兄长两个神君,却和野仙和妖怪搅在一起……还是那种关系……”
“不!鸿升才不会!鸿升才和那些神族后生不一样呢!”鸿升摇头说得干脆坚决,“鸿升是大殿下捡回来的,那年大殿下到东荒去,东荒的几个神族因为琐事混战,鸿升的父母都死在那场战事里了,鸿升无依无靠,全靠族人救济才能活着,是大殿下把鸿升带回身边养大的……大殿下和二殿下从未拿鸿升当外人,鸿升相信大殿下和二殿下做的总是对的!”
“好孩子!”寒少宇盯着少年的眼睛,有了些安慰,“你知道么,这是这几天我听到的最善意的话了,小白公子和青公子是咱家的人,好好对待他们,这世上他们遭受的恶意太多……”
鸿升点头跑了,说要去后院再劈些柴把篝火烧得旺一点,寒少宇摸了把额上细汗,其实想跟他说院子里不用烧那么多篝火的,他觉得有些热了。
殿里兄长卧在他的石椅上,披了件外衫,敞着胸膛,拿了卷书册在看,殿里火盆烧得很旺,寒啸天见他进来,和另外几个家臣一道自觉搬了些火盆出去。
老凤凰他们先一步进殿已经坐定,小东西拍了拍替他留出的位置招呼他过去,小白貂贴着兄长的胸膛卧着,听到又有人进来耳朵动了动,打了个哈欠强睁开眼,身体刚一动,兄长抬手拍了他一把。
“睡你的。”兄长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冷,“睡饱了再起来见客,自家人不需要那么见外……”
小白貂眯着眼睛看着寒少宇,闻言翘了翘尾巴,算是打过招呼,寒少宇在青鸟身边坐定,整个殿里静得出奇,只有火烧柴禾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找着了?”兄长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微微侧头瞥了眼青鸟。
“找着了。”寒少宇接过侍卫手里的茶,一杯先给了青鸟,自己才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多谢小白公子,没有他我找不着。”
小白貂眯着眼睛甩了下尾巴,大概是说“不用谢”,“不用客气”之类,兄长曲起指搔了搔小白貂的脖子,“嗯”了一声又不再讲话,殿里死寂般的沉默。
“很奇怪是不是?”凤熙挤到青鸟身边去,“很压抑是不是?觉得大表兄不喜欢你是不是?”
兄长移眼到凤熙身上,看一眼,没说什么,凤熙装作浑然不觉,继续跟青鸟说话。
“都是错觉。”他道,“大表兄就是这个性子的,你习惯就好,别指望他能跟你家长里短,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用顾忌他,在北郊和在南郊一样,反正他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护短的很,二表兄拿你当自家人,大表兄自然也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这殿里比外头暖和,凤熙最先“复活”,那张嘴叽叽喳喳说得没完没了,寒少宇看到兄长的眉毛一蹙,心知他觉得吵,忙一把拽了他。
“阿熙!带凰菁去后房休息!”兄长开口,老凤凰唯唯诺诺应着,“都是快要当爹的人,还如此轻浮!”
“是是是,我不好,我不该!”
凤熙忙扶着凰菁落跑,阿烈左看看右看看,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对青鸟一吐舌头,跟着那对凤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