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兄性情古怪,共处一室又逢气头,更是生不如死。
好在没过多久刚领他们进来的家仆就在敲门通知赴宴,寒少宇径自朝外走,凤熙拽了他一把,“难道咱们就光明正大这么出去?”
“你要想伪装,进来时就该伪装,咱们进这间院子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这时候放什么马后炮!”
凤熙叹了口气只好开门,想来确实是疏忽是马后炮,寒少宇径自晃过他出门,好在他们来得晚,徐家庄东西厢房住的宾客又多,晚宴一开熙熙攘攘,这种情况下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东西厢房的宾客分别由两个点灯的家仆领了,通过两院的回廊各自入厅,凤熙看着前厅大院里的几十张大桌松了口气,照这个热闹法儿,夜色又昏暗,他们混在人堆里绝对不是那么好认出来的。
由家仆安排坐定,寒少宇四面一扫并未见到青鸟,不禁有些焦灼,按捺性子捱到开宴,终于看见一个青色身影踱着步子不紧不慢自东面绕过来,步履有些沉重,微微垂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未及近前他就已经认出他,心中狂喜,青鸟感应般朝这个方向瞟了一眼,寒少宇瞬间呼吸一滞,未及反应,被凤熙一把勾了脖子压下身,老凤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跟他咬耳朵道:“不想把他吓走你就别给我出风头!”
不着痕迹一把拍开他的凤爪,冷瞥一眼坐直身体,余光却不自主飘去瞄着青鸟,看着他徐徐从回廊走过来,还是和青丘见到时一样清瘦,甚至瘦得有些憔悴,他的腰上多了一柄笛子,不知什么原因,眉梢挂着落寞。
同桌有人道:“哎呀青先生来了。”
随机四周响起掌声,看来小东西在这家混得不错,估计是救了家主又得公子青睐,在这些凡人中还是有些威望的,他走进院子里,扬扬唇角微微一笑算是跟大家打过招呼,寒少宇被那明朗笑容撩到,呼吸一滞,三魂七魄瞬间飞走一半。
他娘的,他当年一定鬼迷心窍,怎么会狠心拒绝这样的绝色……
小东西就站在两丈开外的地方,目光略略扫过,没有注意到他们,周围都是修道修真界的人,身上多少都有灵力,再加上属于凡人的浊气,他和凤熙身上暴露的那些仙气倒是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被掩得极好。小东西笑起来时那双眼睛非常好看,只是眉梢的落寞让寒少宇有点心疼,小东西顿了顿继续向前走,青衣后摆飘在风里,寒少宇不自觉伸出手,任凭衣摆擦过指间。
“他不开心……”
“这不废话!”凤熙正忙着同刚勾搭到手的修士们推杯交盏,回得十分敷衍没良心,“换你陪他两千多年默不作声,被喜欢的人占便宜还误以为他亲的是别人,纠结愁苦之下你能开心起来我跟你姓!”
嘴上痛快完才发觉自个说错话,酒也顾不上喝天也顾不上聊侧头,瞄二表兄一眼大叫不好,院里光线不佳,但凤熙分明看得清楚二表兄脸侧的泪痕,他就那么偏过头怔怔望着青鸟的方向,扬手,给了自己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好在二表兄这人一向在这种热闹场合不动声色,根本没人注意到他,那声巴掌响也淹没在攀谈声和酒盏碰撞声中。
“你别这样啊……”凤熙不知怎么劝,一口饮下杯中酒,本该温和柔顺的黄酒,不知为何喝来有些涩苦,“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不是你的错……算……算是阴差阳错!”
寒少宇摇了摇头,同桌一个修士醉熏熏端着酒杯过来要求同他喝一杯,下意识伸手去接,想起青丘时自个的醉态又收了手,凤熙看他神色不对代他喝了,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舒出一口长气。
小东西的确好酒,但以前和他在一起时,都被管着,每回只给浅浅的一盅,若是醉了便窝回他怀里去睡觉,可现在他几乎是来者不拒,那些修士又是有意结交热情得很,一碗接一碗灌入喉咙,酒汁沿着喉结缓缓而落,没过多久他已喝下二三十碗。
“贪酒还是会传染的?”凤熙凑过来,沿着他的目光朝那边看过去,“好酒量!我家这货以后就卖给你了!让他天天陪你喝!”
寒少宇侧头看着老凤凰脸色微红知道他这会工夫也喝了很多,也懒得说他,徐家的家仆将院里的灯尽数点了,重叠交错的烛光中,小东西的五官有些模糊,寒少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水光。
没人注意到他,小东西自然也不会,他就坐在距离自己三丈开外的另一张桌子上,除了和那些修士喝酒,就是同徐家家主在讨论大蟒的事情,家主偶尔会提到他那个不上进的儿子,小东西会帮着徐公子说几句好话,然而,点到为止。
“听说最近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酒过三巡,有个修士涨红脸开头。
“南郊那个沉寂多年的神君,带兵上境,废了他儿子的天君之位,你们说这事儿算不算稀奇!”
另一边一个修士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南郊应龙向来和他那个天君儿子不和,要我说稀奇的是不知他在想什么,那毕竟是亲生子吧,亲生子坐上天君之位有何不好,就算是个糊涂蛋,也比落到别人家好,可他呢……真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
寒少宇叹了口气,原来他做了那么多,九重天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其中那么多纠葛,在这些跟仙界能攀上点干系的修士们眼中只能归结四字:“一言难尽”。
后面那些修士七嘴八舌又说了什么,寒少宇选择屏了他们的声音,既然他们只在乎他们想听的事儿,
那他也可以选择只听他想听到的东西。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小东西在那堆凡人里更加凸显,他本在同徐家家主说话,两人不知聊什么,颇有兴致,听那些议论也没有停下来,寒少宇想起他在青丘时说的那句话,喔,他早放弃他了,果然是真的,刚有些感伤,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藏在桌下的手,右手攥着,早已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