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妃不敢答。
本来寒少宇还想含蓄一点儿吐露自个这趟带兵上境的目的,后来听见“轩疯了”,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反正早知道是知道,晚知道也是知道,总归是知道,又何必分什么早晚?
苏青听这话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他半晌,看这娘们表情,便可以猜到她认定这回只是麒麟神君重伤那事儿走漏风声,他正在气头上所以发兵上境,等熬过这一遭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等他气消了,天君再去请罪,等麒麟神君好了,这事儿也就这么过了。
“你……你……”
苏妃“父君”也不叫了,“你”了半天,却没你出什么东西来,倒是身旁侍女不着痕迹窥他一眼,装作不小心将身子一歪,碰翻了石桌上的果盘子。
苏妃吓了一跳,未及反应,便从她住处扑出来一人,披头散发四脚着地,活畜生一般在花园里兜了一圈,这才蹭到他膝前,抱着他的腿直喊“父君”。
那胡子拉碴须发纷飞,眼睛里还有一丝狡黠的不是轩儿又能是谁?
寒少宇极快一扫他身上九龙纹饰的锦缎长袍,干净整洁,滑稽可笑。想到刚刚苏青表现,暗道一句“戏未做足”,寒少宇牵着嘴角一笑,伸手掐住装疯卖傻儿子的脸,手上用了几分力气他自然晓得,轩被掐得嗷嗷叫,叫了一阵估计是怕出纰漏,生生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轩儿这是……害了疯病?”
轩不答,装作根本没听懂话的样子,继续抱着他的大腿喊“父君”。寒少宇望着远处,精致小木楼寂静无声仿若无人,上回见四公主就在二楼,如今连侍女也不见了,看来她近日不在此处小住,这倒是少了不少麻烦,天助他也!
“轩可知为父来此是为什么?”
轩的目光不着痕迹落到小统领身上白甲,又不着痕迹落回专注看他,绞着手指小孩模样答:“父君想轩儿了,来看看……”
很好!
寒少宇心道小畜生你这理由想的真是煞费苦心,老子几千年都不想你,偏偏因你之故伤我兄长便想你了,真不知你这是往自个脸上贴金,还是真有信心觉得老子想你。
又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脸,问他:“听你的爱妃说,你把早上的汤羹吐了……”
轩一听这话忙睁大眼,伸手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原本就散乱的发更凌乱了些,然后又四肢并用绕着他爬了一圈儿,躲在他背后抓着他的腰带,探出半个脑袋胆怯地望着苏青。
“苦啊……”他用双手摇晃着寒少宇的腰带,单手一指苏青道,“父君,她想谋害我!”
苏青听这一句跪也不跪了,“簌”地起身,几步走到寒少宇跟前想去抓天君,手还没伸,看到寒少宇冷峻的脸又扑通一声跪下,什么都没说,“咚”“咚”“咚”一口气磕了好几个响头,脑门都磕了个口子,才开始争辩。
“父君,天君的病犯得突然,犯得严重,我可从来没有想要谋害他的意思,您可要明鉴啊……”
寒少宇微一颔首,心中却想这对混账夫妻莫不是真当他老糊涂好糊弄,这一个演一个搭破绽百出,真拿他当大傻子忽悠?
略一思忖,蹲下身将轩从身后扒到面前,拍拍他的脸,轩嘿嘿一笑,口水从嘴角流下来,一直顺着胡须滴落到地面。
“那轩儿今天吃了什么?”
轩十分夸张地摇头,“没吃!这女人想害我,我不敢吃!”
“那父君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轩一滞似乎不知如何回应,寒少宇的余光瞟到苏青,她表情困惑,似乎也不知他为何提这一遭。
“怎么?莫不是轩儿认为父君也会害你?”
轩忙摇头,“不是不是!父君不会害我!”
寒少宇对这问题很满意,“嗯”了一声,招了小统领过来耳语一番,小统领听完脸色青白,“寒将军,这……”
“让你去你就去!”寒少宇摆摆手催促他离开。“按我说得做,不要有丝毫差池!”
小统领看轩一眼又想说什么,被寒少宇冷冷一瞥,只得去了,另唤了两个卫士将后院侍候的天官一并赶离,清了石桌,将苏青和轩各架上两侧石椅。
“今日也算家宴,单独请你们俩。”寒少宇径自取了桌上本来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侧脸对轩笑了笑,“父君多久没和你吃饭了,今日我和你一桌,高兴不高兴?”
轩拍着手摇晃着一头乱发大叫,“高兴!高兴!父君陪我最高兴!”
寒少宇“嗯”了一声,再未搭理,只顾自饮自酌。
等那壶酒快喝光的时候,小统领终于回来了,提着一个大桶手里拿了个木瓢,撕了一角衣衫蒙着半张脸,老远就飘来一股恶臭,周围的兵士蹙眉又不敢抱怨,只好捏住鼻子,苏青一闻到这味儿就簌地站起拔腿想跑,被站在身后的兵士一把按了,轩也有点想跑的意思,看苏青又看他,悻悻坐了回来。
小统领把那桶飘着恶臭的秽物放在地上站去一边,寒少宇瞥了那桶里的东西一眼微微抽了下眉,心道自个最近是得罪了哪路瘟神,怎么不是玩屎就是玩尿的?
但还是屏着呼吸摇了一瓢放在轩面前,又将桶提到桌上,放在苏青面前,苏青看着面前的东西又看他瞬间花容失色,轩怔了一会儿将头撇开,寒少宇微微一笑,又用碰过木瓢的手捏着他的下颌将他整张脸转回来。
“轩儿不喜欢这东西?”
轩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用双手掰着他的手,想将他的手臂掰开,但这小子自小懈怠不求上进,和凡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无二,又哪儿能挣脱他,只好大叫“父君不要”,没叫几声便眼睛一红,哭了起来。
有点不忍,对面这个老头虽然身材臃肿肥硕一把须子,怎么着都还是自个亲自孵出的亲儿子,可是不忍又如何,想到兄长的伤势,寒少宇还是决定让这小子尝些教训。
“父君我不敢了!”轩大叫道,“父君我没疯!我骗你的!我真的,真的不敢了!”
寒少宇听这一声笑了笑,轩的瞳仁中映出他的笑容,冷得有点残忍。
他将手一松,给轩身后的两个兵士使了眼色,轩刚松了口气又被侍卫按住肩膀,挣扎地更剧烈了些。
“父君……”
寒少宇冷笑一声,拍了两下手,“左右听令,伺候天君天妃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