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寒少宇牵着嫣儿走在山道上,终于通往有熊的这条路,不再只有他和嫣儿两个人走,寒啸天走在他们之后,会用他的重刀顺手砍掉一些藤蔓和荆棘,天甲则跟在后面骂着脏话,这两个家臣是冤家是死对头,或许他们争吵的本因,只因为天甲是父亲的左右手,而寒啸天姓‘寒’,来自母族应龙。
“二哥,二哥,我们去哪儿?”
嫣儿摇晃着他的手,走在山道上很开心,对这样小小的丫头片子,或许前路跋涉,她会觉得累,会觉得在这样的烈日下行走是一种折磨,但她至少现在很开心,小丫头和他和兄长这点不一样,小丫头喜欢热闹,看起来,是很喜欢的那种。
“去找大哥。”
寒少宇答,瞥了眼烈日,顺手折了些藤蔓盘了密密一圈,罩上嫣儿的小脑袋,心中有些愧疚,小丫头和父亲兄长同族,是一只小麒麟,或者准确点说应是一只小麟,本该是一族首领的掌上明珠,是他们全家的心肝宝贝,可命不逢时,她降生便没享受过什么,自降生便随他在山中讨生活,如今又在烈日下奔波,真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嫣儿乌溜溜的眼睛因这句有了光彩,“大哥?大哥什么样子的?”
寒少宇没想过她会问起这个,兄长的样子该怎么跟这么小的丫头片子形容她才能理解,他竟然一时语塞,手边又没有合适的木头,他的雕工再怎么精湛,也不可能瞬间刻出个兄长给她看,于是顿了好半天,才想出番颇合适的说辞。
“兄长和父亲很像。”他道,“比我像……”
“那我又没见过父亲……”
嫣儿并不满意他的回答,这么大点的丫头片子,竟然这么难哄骗,也是见鬼。寒少宇这几年带着小丫头,也算体会到父亲的艰难,他不知父亲是哪里来的耐性养大两个儿子,只知道要是换他来,一定十分头疼。他不大会和小孩子相处,硬着头皮陪嫣儿玩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根筋不对,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反正你见到大哥就知道了。”寒少宇道,“你见到大哥,会知道大哥的样子,也会知道父亲的样子,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们不要继续谈。”
嫣儿听这句嘟着小嘴,摆明他的话没有说服力。
“二哥你答不上来总是这么说。”嫣儿道,“你很无趣,我只希望大哥不要这么无趣……”
大哥更无趣。
他当时在心里答,却温柔望着没及他腰际的小丫头,不忍‘掐灭’她对大哥的幻想。
不过这幻想最后大抵还是破灭了。
寒少宇记得当时他带嫣儿入有熊,君上还很年轻,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君上的父亲是有熊首领少典,对兄长极其器重,知他是兄长胞弟自然看重,命君上以部落最高礼仪接待,那时的君上因为年少,意气风发胸怀天下,饮宴的酒水虽然粗劣,比不上当年在麒麟城内的仙酿。但寒少宇还是挺开心的,一来是带嫣儿同兄长团聚,二来便是接待他的这个年轻人,没有丝毫部落公子的架子,亲近随和却豪爽随性,和他脾气秉性相投,推杯交盏间,便成了好友。
嫣儿当时对兄长很感兴趣,在接风宴也就没有缠他而去缠兄长,兄长虽然十分耐性陪着小不点,也尽量说了许多话,但宴罢,还是遭到嫣儿的嫌弃,嫣儿一脸委屈跑到他身边来,小嘴嘟着,白嫩的小手抓着他的手。
“怎么?”寒少宇故意问她,“是哪个小丫头一路都嘟囔着要见大哥的?”
“可是大哥不好玩……”嫣儿一脸快哭的样子,“大哥比二哥还不好玩,两个哥哥都不好玩……”
后来君上是用了什么小伎俩把那小丫头逗开心的,时隔多年寒少宇是忘记了,但他那时就确定这个年轻人总有一天会成为明主,不过那时只认定他会成为有熊部落的明主,却没想到,他或许会成为这天下的明主……
兄长醉酒,倚着案桌沉沉睡去,寒少宇拿了翻毛披风来,夜风很凉,他已弄丢嫣儿,不能再失去长兄。
那夜他毫无睡意,盯着那幅冀州城的简易布防图看了整夜,仍旧想不出个妥帖的方法攻破城门,觉得头疼喝了那坛酒,酒气很浓,很冲,虽比当年有熊的接风宴上喝的好了许多,但还是粗劣,比不上麒麟神都中的仙酿。
盘古开天辟地后,神族便立世,文明相比有熊,自然更胜一筹。所以有的喝不错,又哪能如此挑剔?
可已过了这么些年,有熊酿酒的技艺也只提升了这么一丁点儿,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喝到稍微像样些的酒,比不上仙酿的话……
至少不要如此粗劣刺口……
这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一夜未睡?”
翻毛披风被披在身上,兄长走到他身边坐下,身上的酒气,相比昨夜淡了许多。
“睡得可好?”寒少宇对他笑了笑,“你昨夜话多,聒噪得像只鸟儿,后来又睡去,安静得像只猫儿。”
兄长听这句愣了下,再看他,目光有些奇怪,帐里没有其他人,兄长看他的瞬间,气氛古怪,让寒少宇有种逃离此处的冲动。
“这话嫣儿跟你说过么……”
良久,兄长问了这句,寒少宇一怔,目光黯下来,走丢的嫣儿是他和兄长心中难愈的一道伤,那件事之后,君上大抵下了道命令,总之军中没人再提及嫣儿,这么些年,他们兄弟也一直避免想起嫣儿,只当她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因为这两个哥哥不大好玩所以躲起来了,只是找了些好玩的人陪她玩,等玩累了玩倦了,就还会回来的。
“没有。”寒少宇答,“她跟你说过么?”
兄长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看得出他并不开心,他点头,“想不想知道那日接风宴她是怎么形容我的?”
寒少宇点头,“她说你安静得像一只猫么?”
“那一天,我说了半生最多的笑话去哄那小丫头,结果她竟然嫌弃我,她说我没有讲笑话的天赋,说我讲笑话的时候,聒噪得像只鸟儿……”兄长道,“我不知所措,只好不说话,夹一些好吃的东西讨好她,可她又说大哥真是不好玩,安静得跟只猫一样,还很奇怪为什么父亲给她生了两个哥哥,竟然没一个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