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熙这话明显是调笑,老凤凰话多,最近日子和他厮混,更是如此。
寒少宇承认自己是有些自得的,可他更关心的是,笼子里的这只傻鸟,面前的这个疯女人,究竟同青鸟有没有干系。
其实有干系如何,没干系又如何。他们这样修为的野仙正仙,只重心意相通,不重往昔孽缘,情短命长,大家都懂的道理,这点倒不似凡人,凡人局限,也是命短,他们看重眼前,也总跟往昔计较得没完没了。
其实论这点,寒少宇有些想不通,一切似乎是反过来的,按理说仙家命长,所以有大把时间斤斤计较,而凡人命短,所以不应看重往昔。可事实偏偏如此,真是耐人寻味。
“你说,这傻鸟是不是在蛋壳里憋屈太长时间,所以才这么傻……”
反正老凤凰在跟前,寒少宇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你真是笨死了。”
凤熙又用这句回他,寒少宇闻言火冒三丈。
但凤熙接下来的话浇灭他的怒火,“若这傻鸟是堂弟子嗣,那就是他留给这只母孔雀最珍贵的念想了,那她为什么要跟你抢这片尾羽?只可能是这母孔雀单相思,堂弟根本没跟她睡过,她求之不得,说不定哪年到三危之山,遇到只青鸟,就把人家强行睡了,然后遭了天谴,就生出这玩意儿……”
“你不是说青鸟早绝迹了?”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凤熙有些无奈,“我虽是百鸟之主,就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下面的耳目汇报整合,总有遗漏,说不定就有只跟堂弟身世相像的家伙呢……”
凤熙这番话算是颗定心丸,寒少宇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纠结,想想,或许只是接受不了小东西的子嗣是活傻子的事儿。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就这么会工夫,母孔雀又不乐意,刚收好的双刀又露出利刃,“我在这里站半天你们当我空气?我儿子我要定了,这片尾羽我也要定了,管你们什么来路,要拦老娘,老娘先剁了你们!”
老娘?
寒少宇疑惑盯着面前妆容妖冶的女人,虽然面貌的确看上去比他老一些,但还没到要用‘老娘’这称呼的程度,想起她刚刚所述,她说自己修行也一千多年,她碰上青鸟那年,总归不会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那大概算算,她今年也该两千岁了。但是不对啊,如此天资不高的妖精,修行一千多年连野仙都混不上,而大多野仙修为一般,两千岁左右就显出暮态,容颜衰老须发花白是必然,即使有驻颜的咒术加持,也难消白发,难以遮掩手背的青筋和皱褶。可眼前的女妖精,看着也就是凡人三十多岁的容貌,发髻乌黑,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容颜……”
母孔雀听这话颇自得,“父亲见我痴心,临终损耗修为炼成驻颜的丹药让我吞服,可惜世上只此一颗,不然我那夫君,也能同我一样年轻……”
“他很显老么?”凤熙插话进来,问了这句。
母孔雀脸色骤变,提及夫君,似乎有些爱恨交加。
“他死了。”她说这话能嗅到失落,更多却是平淡,“很多年前就死了,我看他变老,然后看他死,我在三危之山遇到他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是一只死鸟了,后来侥幸救活,身上的伤却久治不愈,能活那么多年头,是造化,可惜大概是因那伤的缘故,我儿子从蛋里孵出来就这样子,而那个没良心的,竟然还指责我,说是我的原因,他都不照照镜子看看他自己……”
凤熙还想再问,寒少宇却在他手背上狠掐一把,母孔雀能跟他们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知足,又何必再深究人家家事?
不过从她所述,还是能推测出些东西,比如这只母孔雀真的对她那个青鸟夫君爱恨交加,比如他们之间糟糕的夫妻关系,比如笼子里的傻鸟一定不是小东西子嗣,再比如母孔雀的青鸟夫君,样貌长相,真的跟小东西没法儿比……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片尾羽还是不能给你。”寒少宇道,“你跟他的情分,早在你嫁给别人,为别人生下子嗣时就已经断了,如今你有个心智不全的儿子要照顾,也许这片尾羽是你对往昔最美好的回忆,但它于我,是世世都没法偿还的情谊……”
这番话,他说得无比诚恳,只希望母孔雀虽然疯魔,还不至于油盐不进。
“所以今天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把它给你。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你这样的资质,修炼一千多年,却连个野仙都混不上,近些年神族虽然青黄不接,但我们这种年岁的,并不在青黄不接之列,你也许不认得我,也许没听说过我,但我当年诛蚩尤杀夸父,蚩尤夸父你总该听过的吧,遇到我,他们都死了,若我真要和你动手,咱俩今天谁能活着,还望你心里有数……”
“你……你是南郊应龙神君?”
母孔雀反应很大,对刚刚的挑衅露出悔态。寒少宇却舒了口气,喔,认得了,认得就好办,她这声儿一出来,今天的事情就可以到此为止了,兵不血刃最好,今日他已经造了两桩杀孽,再杀下去,怕是真的嗜血了。
“如假包换。”
短暂的惊讶消失,母孔雀脸上,取而代之是困惑不解的表情,“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尽全力?我差点杀了你……”
寒少宇笑着摇头,“不,凭你还杀不了我的,我今天上了一趟九重天,杀了两个神仙,我累了,你阻拦我是事出有因母子情深,我却不能因此杀你。”
“倒是个讲道义的神君。”母孔雀道,“这么比较之下,倒是我刚刚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了,我觉得你这个神君有点意思,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跟‘故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应该怎么回答?
饲主跟小鸟的关系?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寒少宇看了看母孔雀手中捏着的青色尾羽,说道:“我跟他之间的恩怨纠缠,说不清道不明,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救过我,所以他于我,是比救命还要重要的恩情,你只要知道我欠他的就好了,这支尾羽,是他无意间落下,此生我俩之间不知还有没有相逢再见的机会,若遇不上了,便只剩这根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