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坐于轩辕神殿,今日的君上,面色有些紧张。
刚入殿时例行参拜,他见他虽仍热拢,却不似上回那样高兴,寒少宇默默环视一圈,除了陪坐的天君,并不见被带走的两位水君,自然也没有该旁听的四海八荒诸方各帝。
“君上这是……何意?”
帝君自然知他意思,“四海八荒诸方各帝如今忙于备战,所以未请他们前来,虽有点破坏规矩,不过战时势紧,黄龙凑合些吧。”
寒少宇却也没开口驳他,“那敢问,您遣人从我殿中提走的两位水君呢?”
帝君眉头一蹙,似乎没想到他会用此种语气同他说话,“黄龙此问是何意,难道……难道是觉得我会害这两个天族的后生?”
寒少宇未答,这种问题要是他来说,未免就过于刻意了,凤熙说不合适,凰烈的性格让她将某些话说出来,可信度自然更高,如此帝君会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不便说明,而凰烈只是直爽憋不住话,‘无意’透露‘真相’。
手足多年,自然有手足的默契,甚至用不着言语交流眼神交会,凤熙的戏演得极好,只是坐在一旁把玩着自个的包金扇子,一双眼在他和帝君之间来回扫视,殿中静默地连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听得见,寒少宇屈膝跪于帝君面前,微微低着头,等候着君上的焦急。
终于,帝君开口催促:“黄龙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不是您遣去南郊的那个天官!”凰烈大声道,“君上知道二表兄的性子,他不会主动欺负别人,也受不得半点窝囊气,您传旨就该找个面相和善的天官去呀,您看看您遣去的那个,五官狰狞,龇牙咧嘴……”
一时殿中严肃的气氛因君上抚须大笑而打破,君上开怀乐了半晌,再开口话头彻底抛给凰烈。
“哦?”君上笑道,“我遣去的那个传旨天官不是挺面善的,眉清目秀那么精神,郡主怎么说他五官狰狞,龇牙咧嘴?”
不得不说这俩老凤凰就是活宝,凰烈张口就要将话喷出来,凤熙的扇子“啪”地打开,却将她的嘴遮了,所有话自然也掐断。
“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凤熙道,“君上信她您就输了。”
帝君摆手,“郡主早嫁人生子了,她那些孩子高些的都快和你这个舅舅比肩,凤熙神君还是让郡主将话说完,本帝自有决断。”
凤熙将扇子撤了,还悠悠长叹一声,寒少宇默默在心中飞他一个白眼,这老鸟儿真会演。
“您遣去的那个天官,本性同面相完全不符!”凰烈直言,“二表兄那时出去了,我在殿里可看得清楚,他就传个旨,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对我二表兄殿里的统领也不客气,牙将只是想问问缘由,毕竟二表兄托付他要好好照顾两位水君,结果他倒好,遣侍卫直接将两位水君押走了,您是没看见那个阵仗……也难怪二表兄如此生气了,毕竟您旨意里却是有提……”
“大胆!”
帝君拍了桌子,凰烈怔了一下,那些伺候的天官仙娥都因这动静吓了一跳,这些年四海升平八荒安稳,估计他们都没见过帝君发这么大脾气。
“本君听到龙皮鼓响,就遣耳目打探,知道是黄龙所为,他许多年不上九重天来,如此作为一定是遇到难事,费了些工夫打探到是替钱塘水君出头,便写旨将两位水君一同请上天来,这个胆大的小厮,竟然敢随意揣度本帝。来人!快去将这小厮带上来,本帝要细细责问!”
殿外的统领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工夫,两个侍卫押着苏青的眼线过来,寒少宇微微侧头朝后瞄了一眼,苏青的眼线被押进殿一脸惊诧,而殿门侧值殿小天官也很惊诧,似乎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有所动作。
除祸害这种事自然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
寒少宇屈膝半跪在殿中,看着轩辕殿的统领将苏青的眼线押进来,那个天官瞟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些惊恐的神色,寒少宇大半张脸隐在长发下,碧蓝如海的眼眸露出些微笑意。
他想起那日在蔷薇阁苏青的冒犯。
那女人这会儿想必还安稳坐在天君殿中喝茶,说不定还等着眼线回去通报消息,不过她千算万算,却是算不到他会这么快动作,拿她这‘无辜’的眼线开开杀戒。
也许就像值殿天官所说,自从四海升平八荒安稳,君上这些年是称颂之词听得有些多了,有些倚重拍马逢迎之辈,但寒少宇认定他并未丧失本心,尤其在面对他们这些‘相熟臣下’的时候,他还是当年那个任贤重能体察入微的公孙轩辕,即使如今他已满头银发,坐于殿上,时常露出倦怠之色。
有牙将佐证,这天官冒犯南郊的罪行自然板上钉钉,君上很生气虽有重罚之意,却没杀他之心。
这并不符合寒少宇希冀。
华彬虽死,但苏青在天君的后宫中地位仍旧非同一般,想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寒少宇就有些怀疑这女人莫不是跟青丘狐族有些血缘关系,为什么狐媚之术看样子用得比青丘那些狐狸还要好。蔷薇阁一叙,甚至连四公主看着对这娘们也颇喜欢,还有如今苏青送来的这个小厮,帝君虽然很生气他冒犯,责问间言语却不自觉总为他开脱,有包庇之嫌,或者这根本就是习惯使然。
如果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寒少宇想起入殿时值殿天官同他说的那番话,当时还觉得他那句“我估计没几年他就爬到我叔叔的位置了”有些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这小厮在帝君心中的位置,大有取代老天官之意。也就是老天官还活着好端端待在轩辕神殿,还能时不时同帝君说说闲话儿,君上因此没忘记他,若再过些时日,老天官熬不过身故,怕是承袭他地位的不是一手提拔的远房侄儿,而是这毫无干系的‘外来之奴’了。
“还不快向应龙神君道歉!”
寒少宇站于殿中,出神间突听这句,暗叫不妙,帝君已经在说和,他再不动作,怕是要前功尽弃,这小厮是苏娘们的眼线,若日后成了轩辕神殿举足轻重的天官都管,苏娘们就势通两殿,把持大权,届时影响战局,连兄长和凤熙青鸾说不定都要受这娘们的迫害……
于是出脚,在那天官屈膝落地的瞬间,抵着他的膝盖强迫他站起来。
“不用!”寒少宇道,“天官大人有华彬太子为靠山,当时华彬祸乱九重天,天族太子长子文成到轩辕神殿通风报信,想必是天官大人接待,您这样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大人,连君上都敢瞒天过海,本君只是南郊一方神君罢了,怎么敢受您这大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