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很多时候,脾气都有些喜怒无常。
其实青木臣一直很奇怪,对女孩子如此不温柔也不体贴的神君,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女仙眼巴巴贴上来。
涂着红指甲的女仙抛下竹简驾云而去,木头冷眼瞅着那甩散的竹简,将他驱赶到旁边的树上,然后找来干燥的树枝生了堆篝火。
青木臣跟着他好几个月,木头再怎么生气,对他从没如此粗鲁,料想是今天的女仙惹他不快,尤其她聒噪的那些“用兵之道”,全是狗屁!
那肯定是投其所好临时用功攻读兵书抱的‘佛脚’,可惜这‘佛脚’没抱到,却险些栽到‘马蹄子’上,但木头这家伙是不是良心真被狗吃了,女仙惹他干他什么事儿了?他凭什么对自个发脾气?
青木臣没有生气,但还是决定暂时不搭理他,脑袋埋在翅膀里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淅淅沥沥,四周都是雨,但奇怪的是自己的羽毛并没有淋湿,抬头一瞧,头顶的枝杈不知什么时候被搭了厚实的叶丛,密不透雨。
木头就坐在旁边的树底下,和他睡前相比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白袍早就湿透,之前的篝火也灭了,他微微仰着头瞧着他,雨水沿着脸庞沿着下巴不断滴落,他还是瞧着,深夜大雨,碧蓝如海的眼睛如同魔怔。
莫不是傻了!
青木臣顾不得其他,扇动翅膀从树上飞下去,绕着木头兜了一圈,扯着他的鬓发揪了揪,还没飞离,就被木头抬手一把捏了。
木头将他塞进衣服里,不发一言起身离开,木头的白袍早就湿透,青木臣躲在其中并不舒服,但比淋雨还是好些,因为木头的胸膛总是暖的。
木头带着他找了处避雨的洞穴生火烤干衣服,裹着他沉沉睡去仍旧不发一言,仔细想想,好些从他回来时那一刻木头就再没同他说过一句话,青木臣仔细回想,确定自己并没有招惹他。
什么毛病!
他看木头沉沉睡去,心中骂着,仍是不解,以前在麒麟城时这家伙就是这样,有什么心事不开心的时候,总是闷在心里,从来都不说出来,旁人要解,都得用猜的。
虽然着急,仍是决定耐着性子等等看,结果谁想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很多时候他在阳光下洗澡晒太阳,仰望天空的时候,木头眼中的不快又深了一分,像是一团看不见的阴霾,笼罩平静无波的海面。
那天青木臣终于知道他为何不开心。
木头找到一片安静的林子,将他放置在树洞中,又在洞口设了一道仙障,他隔着仙障看着他,笑得如释重负,然而眼中的阴霾有增无减。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隔着仙障,木头望着他喃喃自语,没有声音传进来,青木臣读着唇语,心凉了半截,“我将你从冥界带回阳间,或许本来就是错的……”
那些让他心伤的句子随风而散,木头留下句“好自为之,以后拥抱你的自由”,转身走得决绝。
青木臣被困在树洞里,隔着仙障看木头远离,想起那几天不告而别溜出去,想起他飞回时木头的疏离,想起每每仰望蓝天时木头的表现,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乌龙。
他虽然喜欢热闹,却并不是荒凉不可居,他飞走离开,小段时间只是贪玩去别处换个心境,连续数日,是答应青丘那对狐狸,跋涉万里挑选婚礼。
他以为他是为了什么?
逃离束缚,拥抱自由?
开玩笑好不好,他要想离开,谁能拦得住他?
然而如今境况,说什么却都是枉然,被封于狭小的树洞中想化形破障都没空间,用这个身体施展仙力虽说也不是不可以,但凭自己的修为能不能破木头的仙障暂且不谈,万一木头折回来刚巧碰上自己正破仙障破得开心,那一切前功尽弃。
略一思忖,保险起见还是来一出‘苦肉计’,他虽吃不准木头是不是真铁石心肠如此,却料想他不会安心就此抛弃他远走高飞。
这是一桩难断输赢的赌局,然而青木臣还是决定棋行险招,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是否有效,或者说,不赌怎么赢。
仙障在两个时辰后消失,他从树洞中探出半个身子,周围空气中嗅不到一点儿木头的味道。他猜想木头该是躲在哪处水潭底下借助水面隔绝气味儿,然而又不确定他是不是早就远离……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要找一个仙踪不定的神君,对他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真是这样,只能从头来过,只不过他不知道再要找他,又要花费多久时光,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呢?他不知道答案,但可以确定,自己一定会去找。
那段时间,少华山的树仙有些话唠,总会边烹茶边跟他说许多话,一些是废话,而另一些,是颇难懂的真理。
青木臣记得树仙说过,“从头再来是一种勇气”。
这句话说得没错,比如他就花费了好多年的时光重新鼓起勇气,化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青鸟重回木头身边陪着。然而若是再别离,就不知又要花费多久……
最好不要跑掉。
青木臣叹了口气,探出脑袋望了望天上,阴云密布,相信不久就会下起雨来。
望着洞外的世界,犹豫一下又退回洞中,他决心耗着等着,却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寂寞空虚就开始折磨他,这是一片陌生的林子,四周充斥危险,他如今这样子十分没有安全感,然而又无可奈何。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开始鸣叫,那种急迫尖锐的鸟鸣在林中回响的时候,只存在于幼年时的恐惧瞬间被唤醒,模糊的记忆,冰冷的巢穴,母亲离开时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独自等待的不安因记忆涌流彻底被放大,到了最后,他已不知自己在叫谁,是叫木头还是叫母亲?
似梦似醒,非梦非醒。
雨下了许久,雨声停止的时候,他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饥饿疲累折磨得他痛苦不已,然而最难以忍受的还是不安和孤独。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意识模糊的时候青木臣缩在树洞中这样想,在变成这样子前,他明明独自生活了许多年,逍遥自在毫无牵挂,怎么才陪了木头几个月,就狼狈成这样,这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