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臣坐在茶肆中,凡界的茶酒粗糙,他早没了独品的兴致,旁桌的小狐狸们还在议论着,说到尽兴表情丰富,他只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她们说的故事,有一些是真的,有一些半真半假,还有一些,明显听得出是假的。
青木臣不知如何置评,凡界商纣倾覆,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来品茶的凡人多少对陌生人都有些防备,看到不相熟的,总会多瞄几眼,即使是熟人,茶间闲聊,关系似乎也并不特别热笼。而整个茶肆,只有那桌小狐狸聊的最放肆也最开心,青木臣在想或许这些年四海八荒诸神族的日子是有些安稳的过头了,看看这些小狐狸,她们这一代,似乎将所有努力都倾注到传播流言蜚语上,尤其木头同帝姬白善还有那个什么昊彦公子的“三角恋情”,真演绎得比他听过最有趣儿的故事还精彩。
他有些倦了,结了茶钱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那帮小狐狸却突然听到什么,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
青木臣仔细听了听,除了茶肆中那些凡人的说笑声,什么也没有。半晌回过神儿来:他到底只是青鸟,和狐狸比什么耳力,比得过才怪!
摇头走出去,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帝姬白善一身风尘从街的另一边走过来,罗衫裙角妖气戾气未除,还有一个高个英俊的男人穿着锦缎花袍腰里别着一柄扇子,拽着白善的袖子寸步不离,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佳人就长翅膀飞走了。
那男人眉眼硬挺倒是看着顺眼,只是和帝姬白善走在一起,就显得青涩浮躁,八成就是小狐狸口中的昊彦公子。
周围凡人太多,也没有隐蔽些的去处。凡界刚经历妲己祸商,对妖怪十分排斥,青木臣也不敢开仙瞳,生怕那些凡人分辨不得将他当做妖精。
“善姐姐哪儿去?”
男人拉着帝姬的袖子问这句,俊眉绞成一团,虽然身材高大,看着却像个犯扭的小姑娘。
“这么大人了,还小孩子似的拉着拽着!”
白善朝这边看了一眼,青木臣转身,故作在小摊前看着街市上卖的小玩意儿,凡人粗苯,但女子的针线却很奇巧,那些手缝布作的虎头鞋虎头帽,确实很可爱精巧,可惜他没有儿子。
“你不躲着我我就不拽你!”昊彦公子如此道,“六百年前你答应过等我长大就嫁我的,我成年礼早过了,你不许说话不作数!”
青木臣确定白善看到他了,而且视线一直朝这边看着,并没有挪开,他用余光瞄了瞄,昊彦公子拉着白善的袖摆,拉着小幅度地甩了两甩,然后微微一扯,又将白善拉近自己几分。
白善看得出不喜欢,却并不躲开,也没有生气,青木臣瞟到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青梅竹马这种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烦人得紧,然而看着那位又无可奈何。
“我是说过……”白善无奈道,“但是那时候我心中无人,你又是个小孩子,咱们两家又交好,我自然以为……”
昊彦公子的眼睛暗了暗,仍是不撒手,“那不管,说过的话又不是放过的屁,更何况你是青丘帝姬,哪能说不认账就不认账!”
白善秀眉一抽,“不认账?我又没睡过你!”
“你乐意现在就可以睡了我!”昊彦公子当街说出这话,引得那些凡人频频回头,白善无语,却被这话一撩,双颊有些微红,憋了半晌甩了袖子挣脱昊彦公子束缚。
“说什么疯话!”
白善想要拂袖离开,昊彦公子跑了几步近前,张开手臂当街拦住,围观的越来越多,青木臣干脆也不躲了也不藏了,扎进凡人堆里看热闹。
“谁说疯话了!”昊彦公子拦着白善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为你守身如玉这么些年,干净的很,你放心睡好了……”
白善秀眉蹙成一团,青木臣想她此时一定是恨不得抽死眼前这小混蛋,她一方帝姬,却被只小五百岁的公狐狸逼着,让这么些凡人和他这个野仙看热闹。
“这不是干净不干净,睡不睡的问题……”
白善纠结半晌,秀脸通红憋出这句,昊彦公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那这是什么问题?”他眯着眼问道,“哦……我知道了,善姐姐还是惦记南郊那老家伙?那老东西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放不下?他要是不知道你心思,算不知,情有可原。可这些年姐姐没少跟他明示暗示过,结果怎样?善姐姐那么聪明,人家明明对你没心思你却这么想着念着,还不如早早嫁我,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
白善摇头,只道了句“世事无常”。
昊彦公子的笑容有些冷,“世事无常他就一定会爱你?世事无常你就笃定自己能守的云开见月明?世事无常又怎样?但凡他对你有一丁点儿心思,也不会任你一人跑到西周都城里来,收拾妲己那个妖孽留给青丘的烂摊子!”
青木臣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是很想教训一下这小狐狸崽子的出言不逊的,木头再怎么滥情,在他心里容不得别人如此评论,更何况感情姻缘本就勉强不得,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就是这个道理。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小狐狸崽子虽然出言不逊,又说的句句在理,而对于白善,她是否愿意继续守继续等,又是她个人的事,也容不得昊彦公子插手……
“我的事你不要管!”白善道,语调还是柔和,但字字铿锵,不容置喙。
昊彦公子一跺脚。
“该怎么说你!”他大声道,“我一个干净白嫩的雏儿你不睡,偏偏想着去睡南郊那老家伙,听说那老家伙的儿子前天刚刚降世,姐姐是想做什么?送上门去给那奶娃娃当后娘不成!”
白善赌气走开,昊彦公子知她生气又一跺脚,看着她的身影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这张臭嘴!”他道,厚着脸皮撒腿儿又跟上去,看那德性,简直就是贴在白善身上的一剂狗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