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兄在江畔说出那句,虽着实让人意外,但凰烈知他并非开玩笑。
上古战时,二表兄的狠厉就已经在四海八荒出了名。虽在他们这些兄弟姐妹面前他脾气总是温和,甚至在许多亲近的人看来有点温和得好欺负,但凰烈却知道二表兄并不是软柿子,自很久以前开始,被他界定为“敌人”的人,总逃不过悲催的下场。甚至在凰烈看来,二表兄只要拿起寒枪长剑,就会化身立世修罗取人性命,这无疑有些狠厉的过头了。
大哥曾说,大抵是舅父舅母的遭遇,让二表兄失了怜悯之心。大表兄听了这话却摇头,直言二表兄这样,归根结底是让师父苍溟教坏了。但大表兄的看法凰烈并不赞同,因为二表兄从不滥杀无辜,是敌是友,总在他心里有一把权衡的尺子。
仙子当时站在江畔,听他说这句叹了口气,直言二表兄不信她和文成无牵扯,说这番话颇有深意,是想通过她警告文成,但这话她不会带他转达,因为她跟文成确实没什么牵扯,那个天族公子的死活也跟她无关。
二表兄听仙子这话却道:“那你上回干嘛替他出头,你送的那些海棠花,不就是为了替他讨情的么……”
仙子听他又提这糟,十分生气,什么都没说跨上马背策马离开,而二表兄竟然抱着手冷眼瞧着,不仅丝毫没有追过去的意思,等到仙子策马跑远了,他还悠悠开口,来了句“言不对口,情不由衷。”
凰烈光明正大白了他一眼,“亲亲二表兄,你又得罪了个俏佳人,人家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发哪门子癫,你冲仙子乱发什么脾气,害人家伤心本就不对了,还说风凉话……你这样子,是没法跟女孩子相处的……”
二表兄倒是不怀好意笑了下,转头,不怀好意瞄她一眼,“喔……你不是女孩子啊……”
“我……”
凰烈语塞,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她真不明白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应龙神君有哪点好,怎么大几千年那么多漂亮的女神仙都对这不解风情的家伙心心念念害了相思病?
对!
就是不解风情,二表兄这家伙单论风情,还不及她家青鸾,总而言之,这二表兄就是一根实心的木头桩子!
跟木头桩子置气的事儿跌份,凰烈做不出来,而且仙子得罪都得罪了,她再将二表兄骂一顿也无济于事,只是二表兄将仙子气走,一路再不说话,青鸟的事情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二表兄半辈子时光从没辜负过谁,甚至论情分对四公主也能做到无愧于心,但对堂兄……
这事儿凰烈没法说,她只希望大哥那边能快点把堂兄找着劝回来,二表兄对堂兄的情欠了这么些年,再怎么辜负亏欠,堂兄也该给他一个偿还的机会,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司命醒了么……”
思绪被这声打断,二表兄单手撑着额头,倚在石椅上仍然望着后院的海棠,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这个姿势就没变过。
“回二殿下,司命星君早就醒了。”殿中值守的侍卫长答,“醒了就闹着要走,劝都劝不住,没办法,只好绑了,吃喝拉撒都有专人伺候……”
“难为你们了……”二表兄道,“把他带过来吧,等我问完话,早点打发他走人。”
“诺。”
侍卫长领命去了,没一会儿两个身材健硕的侍卫跟他进来,提溜小鸡一样将五花大绑的司命星君提溜进来。凰烈忍俊不禁,司命星君披头散发胡须拉碴,嘴里还被塞着块牙将洗碗用的抹布,看样子他们这几日不在,这家伙落在这批侍卫手里是真受苦了。
“给他解开。”二表兄道,侍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动手,二表兄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加了句,“把殿门和窗子都关了。”
司命星君被松了绑,瞟到门窗紧闭脸色很臭,但鉴于二表兄在场并不敢随意发作,伫在大殿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说吧……”二表兄让侍卫给司命看座,并斟了茶。
司命装傻,“神君让小仙说什么?凰烈郡主那日去小仙府上,莫名其妙就把小仙绑来这里,小仙也很茫然,小仙并不记得是哪里得罪了神君啊……”
“你是没有得罪我。”二表兄没发火,那双碧蓝如海的眼睛被殿中烛光衬得很亮,“我就是想找你问问清楚,帝君和天君这趟下界,将四公主接上来,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你是司命星君掌管凡人命数,肯定是知道的,你乖乖跟我说说,我就放你回府,你还可以开开心心过个好年,不然……”
二表兄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司命吞了吞口水,仍继续装傻,“喔……神君说的是那档子事儿哦,其实这个小仙也知道的不是十分清楚,小仙知道的那些在府里就跟凰烈郡主说了,结果凰烈郡主她都知道,那凰烈郡主既然知道了,神君您应该也知道了啊……”
这司命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这糟为掩饰心虚端茶喝了一口啧嘴,还开口点评起二表兄的茶,二表兄勾唇一笑,拍了桌子,司命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端着的茶汤也洒了一多半,烫得他一个激灵。
“从这天庭设立,是不是最近千年修为圆满位列仙班的都像你这么狗胆包天?”二表兄道,“把你请进殿里时,我刚好有些琐事去了趟下界,帝君玉帝在下界都做了什么,钱塘水君已经跟我说明白了,现在问你也就是打听些细节,谁想你如此不识好歹……现在临近年节,九重天都在筹备过节事宜,你说我要是把你留在这里,帝君和玉帝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不见了。或者他们发现了吧,他们能把我如何?他们是会为了你这样品阶的小仙发兵我这应龙神殿呢,还是会为了你这样品阶的小仙不惜和我兵刃相见……”
司命星君面上一苦,二表兄见状知道他是打算据实相告了,招侍卫给他重新上了一碗茶,司命却没有心情再碰。
他细细说了帝君他们当时下界入凡的事情,原来当时帝君下界,正赶上这一世的四公主两个月前才为夫君宇文邕生下第二个儿子,按照命册,四公主这一世和宇文邕会有三子两女,其余子女不提,虽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但只是如此,最重要的却是四公主那个未降世的小儿子,他长大后会继承宇文邕的地位和权势,不到四十岁,便可收复失地一统中原,结束凡间百年的大分裂……
“我不想听这个……”
二表兄摆手让司命不要说下去,凰烈心里一揪,心道完了,看这情况二表兄是吃醋,对四公主有点旧情复燃的意思。
“喔,那神君想听什么?”
“说说……”二表兄想了想,“说说那个宇文邕最近诛佛灭道,这和帝君接四公主上天有什么干系?”
“还有这事儿?”司命有些不可思议,急忙变了两本命册在手,翻了几页,了然,“是小仙最近懈怠了,神君这样说,现在看还真有这糟,喔喔……是这样的,这里记载,四公主生完次子后就患了场怪病,一直身体虚弱,宇文邕很着急,遍访名医入宫诊治都没有成效,情急下张贴皇榜,通告有能医治四公主怪病者加官进爵,当时帝君和天君就借着这糟化成了一个道士和一个出家人揭了皇榜入宫觐见,见到四公主,施了法术掩人耳目将四公主‘偷’上天来,变了副假的尸体瞒天过海。但奇了怪了,按规矩帝君天君应该抹去踪迹,这宇文邕也应该只以为四公主病逝,对那一道一僧不该有什么记忆才对啊,这上面怎么会记着‘有高人闯宫告知,宇文邕方知是魔僧妖道带走张爱妃,立誓诛佛灭道,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