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白慕卿觉得命运真的和凤熙神君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凤熙和凰烈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太古神族混战,凤族崛起较晚,元凤祖君生于龙祖和始麒麟之后,龙祖和始麒麟因为应龙公主和麒麟少宗主相恋成了儿女亲家,年轻的元凤祖君,随后又娶了金麟公主。金麟公主到了凤族都城,并没有嫌弃那里的蛮荒不毛,几年后为元凤祖君生下两颗蛋,一颗孵化,正是凤熙神君,另一颗却直到凤族卷进混战也没有动静。
元凤祖君战死,金麟夫人带着年幼的凤熙神君和蛋逃了,一路辗转风餐露宿多年,直到侄儿麒麟神君在有熊有些威望,才带着弱子投奔,凤熙神君成年,金麟夫人病故,那颗蛋依旧没什么动静。
黄帝部族的巫医当时怀疑,这颗凤凰蛋没准早就死了,根本没法孵育,但凤熙神君一直精心照料,时时带在身边。就在战前几天,那蛋就在凤熙神君怀里孵化了,当时凤熙神君和两个表哥一个表妹正围桌吃饭。据说应龙神君还调笑,说有本事你凤熙也跟我一样,孵个嫣儿出来。
凤熙神君笑而不语,对于他们这些神族,蛋未孵化,似乎也是挺常见的状况,表妹嫣儿是被二表兄孵出来的,当年麒麟城破,二表兄从一片废墟中挖出母亲遗体,母亲死时还紧紧抱着这颗蛋,二表兄在一处洞穴盘踞,藏了几年,那颗蛋终于有了动静,孵出的小麟就是嫣儿,机灵通透,仗着大表兄二表兄在军中的威严,时常调皮捣蛋欺负其他将士,大家觉得小丫头可爱,也没人和她计较。
应龙神君话音未落,凤熙神君却觉得裹在腰间的蛋贴着小腹似乎颤动了一下,眉一蹙,继而是一连串蛋壳开裂的声音,当即顾不得许多宽衣解带,应龙神君无奈瞥了他一眼,麒麟神君抬手用宽大的袍子挡住了小妹的视线。
凤熙神君裸着上身从袍子里扒出一堆蛋壳,又从背侧拎下只粉粉的雏鸟,嫩黄的小嘴身上的绒毛也是粉的,刚从蛋壳里爬出来,身上的绒毛粘在一起,贴着他哪儿都不乐意去。
那只雏鸟就是凰烈,长兄如父,凤熙神君把这个等了很久的小妹一直当女儿宠着,百依百顺在她面前一点神君的架子也没有,后来乱军中嫣儿走失至今下落不明,凰烈就变成他们三个的小妹妹,大概是因为凰烈从小被他们三个老男人带着,出入军中长大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凤熙一直以为这种性子的丫头铁定这辈子嫁不出去,其实嫁不出去也没关系,他乐意担待这个妹妹一辈子的。
但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难以揣测,凤熙神君的宝贝妹妹动情了,发情的对象,竟然是昆仑山西王母宫里的人。
青鸾将军带着彩礼提亲时,据说连火凤神居的大门都没踏进去,凰菁的事儿是凤熙神君心里的一道伤,凰烈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在这件事儿上不会轻易点头,或者不含蓄一点儿说,要兄长点头,根本一点可能也没有。
凰烈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她清楚地知道要是把宝全押在兄长身上,这事儿铁定就黄了。
凰烈在火凤神居乖了几天,就在一个月也不黑风也不高的晚上,越墙跟着青鸾将军私奔,比那些私奔出逃的凡间女子聪明的是,凰烈既没跟着青鸾将军回昆仑,也没带青鸾将军去四海八荒哪处荒无神烟的地方躲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二表兄教过她的,二表兄在行军用兵上堪称鬼才,凰烈跟着学了几手,结果行军打仗没用上,对付自己兄长却用上了。
凤熙神君当时发现妹妹出逃,带了凤族倾巢出外搜捕,哪想到凰烈只是在神居附近藏着,等他们走的远了些,又带着青鸾将军折回闺房,等凤熙神君再度回来,时间已过了三日,三日时间足够青鸾将军生米做成熟饭,这件凤熙神君家里出的丑事,也因为凰烈的机智在四海八荒传成了美谈。
青丘是个闲话传得特别快的地方,白慕卿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还是个懵懂少年,妹妹九樱也就是个屁大的小娃娃,他那时候虽然还不能体谅凤熙神君的煎熬,但也知道妹妹这东西,真是个很让人头疼的东西。
在狐狸洞的时候,白九樱很喜欢咬他的尾巴,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白慕卿的尾巴尖端都是秃的,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出去,用他爹的话说,叫“成何体统”。
就像白慕卿一直拿白九樱没有办法,同样的,凤熙神君也拿凰烈没有办法,青鸾将军虽然是昆仑山西王母宫的人,但正直可靠,对凰烈倾心相待,凤熙神君留青鸾将军在火凤神居待了半个多月,发现西王母宫的人也并非混账透顶,又架不住凰烈软磨硬泡,彻底没了脾气,修书一封给西王母和解,两家挑了个日子为这对新人举行盛大婚礼,婚后凰烈跟着青鸾将军去了昆仑,火凤神居只剩下凤熙神君一只老鸟,一直守着空窝过活。几百年间,凰烈抽空也会同青鸾神君回到神居小住,听说最近几十年那两位生了一窝小鸟,青红相间的羽毛,不是鸾也不是凤,凤熙神君见到那窝崽子哭笑不得,直言“这种串得过分,不知先父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白慕卿算算时间,差不多千年期满,凰菁是快回来了,也大抵因此,凤熙神君虽然和天庭仍有介怀,也还是肯顾及大局助表兄麒麟神君一臂之力,只是时过境迁,这位沉迷酒色,性格大不如前,上阵杀敌也许还靠得住,操练兵马一事,却不能委以重任。
大殿里的气氛僵冷,像是没有人,麒麟神君闭目蹙眉,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单纯不想去考虑那些烦心的事情,白慕卿从坐处起身,在殿里兜了两圈,走到行军图前看了看被朱砂勾勒的几条线路,蚩尤遗部蛰伏苗疆太久,积蓄的力量难以想象,此部本就好战,苗疆环境不同四海八荒安逸,想来战力也比四海八荒懈怠的神族后裔们强上许多。
不过现在已经入秋,冬季就要到了,恶劣的天气,严寒,疾病,甚至食物都会成为此战的考验,即使对蚩尤部这样骁勇善战的部族,选在冬季开战的可能性很低,这并不明智。
所以他们还有时间……
白慕卿不免有些激动,看着那张四海八荒的地形图,体内深处的某些东西已然觉醒,那些东西来自上古,是祖辈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他不禁抬手摸了摸标识青丘的地方,能被抽调到这里,对他个人来说是无上光荣,他必须努力,必须扞卫,青丘祖辈用热血换来的部族荣耀,绝对不能在这一世毁在他们这代人手中。
“不急,咱们还有时间……”白慕卿转过身,他看到麒麟神君已然睁开眼,看他的目光和刚刚略有不同,“现在已经入秋,很快就会进入冬季,蚩尤部族虽然骁勇,却不会选在冬季开战,所以末将觉得我们还有一个季度可以准备,赌上我青丘之力,赌上这四海八荒所有的力量,我等必定扞卫祖先荣光。”
“荣光么……”麒麟神君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却在殿中格外响亮,“打仗不是好玩的事,也许你的祖先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只是为了后辈安稳地活着,荣光没那么重要,你的祖辈在战场厮杀的时候,也许只想着太平,没想过什么荣光……”
白慕卿徒然困惑,“可是……”
麒麟神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少宇是不是已经离开青丘,是不是回了南郊……”
“不太清楚。”白慕卿答,“听消息说确实是这样,我离开青丘时间早,只听说应叔祖离开了,离开的原因却不清楚。”
麒麟神君点了点头,“白少将!”
白慕卿一怔,端身郑重施了一礼,“末将在!”
“接本君口谕,去南郊一趟,告诉少宇,他的徒弟借本君暂用,战后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