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会是那个地方。”
李谷主仔细回想着温如月地底之行的每一处细节。脑海里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那块石碑的碑文之上。
“应该是了。”
李沐衍的眉头已经快要拧成一个大疙瘩了,下颚的胡须轻轻颤动,手中的茶杯不知不觉中越攥越紧。
“咔吧。”
一道细微的响声传来。不堪重负的茶杯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裂开的命运,发出了临终前悲切的哀鸣。
“唉。”
李沐衍叹息一声,惋惜的看了一眼手中布满裂纹的青瓷茶杯。随即取过纸笔,快速的写下了六张信笺并郑重印上自己的印鉴并封入木管之中。
“来人!派出谷内白隼,将这些信管以最快的速度分别送去六大势力。”
李谷主反复思量后还是决定将荒域卫城的消息传给大陆上几个顶尖势力的掌事之人。
“难道平静了近千载的大陆又要开始动荡了吗?但愿是一场虚惊吧。”
捋了捋胡须,李沐衍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看起来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岁。眼前的药谷依然是一片郁郁葱葱,但他的心情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如谷中的氛围一般轻松起来。温如月带回来的消息好似一块大石般沉重的压住了胸口。
“那古一冥又是何许人也?难道是那古老怪的孙子辈?没听说他有什么亲眷啊。这事儿也得查探一番才是。”
李沐衍连忙又吩咐谷内负责外事的药易堂注意收集那古一冥的相关情报。
“阿嚏!阿嚏!阿嚏!呃。。。。。。”
此刻正一路向东南直奔紫雾海而行的古一冥,也就是白牧生则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在算计我?”
古一冥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
古老头此时正坐在马车的前面,与那车夫天南海北的闲聊着。听到古一冥的自言自语,便回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师父,就是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知是不是有人在私下里算计我罢了。”
古一冥连忙大声的回道。
“哦,原来是这样。一冥,如今猛地看见你的面容我还是不习惯的很呢。但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以前顺眼多了。呵呵,呵呵!”
盯着古一冥的脸连续看了几眼,古老头一脸坏笑的挖苦了几句。
“师傅!莫要再开徒儿玩笑了好吗?这一路上你已经说过不下百次了吧。”
白牧生很郁闷,自从古老头逼着自己带上他从福叔那弄来的雪蚕面具并且服下这老家伙配给他的幻颜丹之后。自己这全新的面目没少受到古老头的挖苦。古老头有言,这幻颜丹配合雪蚕面具能达到再造面目的功效。但变成什么样则是使用者自己心中所想而得。结果“古一冥”变得如此风神俊朗,玉树临风,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古老头便不只是在第一次见到效果的时候疯狂大笑,更是每隔一段就会没来由的盯着他的脸贱兮兮的发笑。这让白牧生很是无奈。
“实在不行就取下来吧,您要是再笑我,我是真的没办法活了。”
白牧生一脸的生无可恋相。
“严肃点,笑笑你是让你逐渐习惯这新的面容。记得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一头乌黑长发,面容姣好的小白脸了。”
古老头严肃的说出上面这番言语,但话里话外却还是一点都不严肃。
“啪!”
白牧生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我不活了!”
“不开玩笑,你真的需要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荒域的事情我不便对你多说。但你要时刻记得,不要对外提起一丝一毫。而这新面貌就是你最好的保护。”
古老头钻进了车厢,坐在白牧生的身边,尤其郑重的沉声强调着。只要一说到荒域的事情,古老头就变得很是严肃,从没在此事上开过一句玩笑。
“您最近怎么变得如此絮叨了?”
白牧生最近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嫌我烦倒是不怕,只要你能牢牢记住我说的话就好。”
“记住了,记住了,师父。您现在对我的称呼不都已经改了嘛。我也都已经习惯了。”
见古老爷子又要开始说教,白牧生赶忙出言搪塞。
“明日便会回到泽口,顺道打听温姑娘的消息。但我们只停留一晚,然后便会一路南下。一路上你依然要抓紧千幻手和寻龙步的修炼。这是你眼下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要荒废了。”
古老头难得的提起了修炼之事。只是自从幽都开始,这些年无论身在何处,除了受伤外,白牧生都不曾有一日落下修行。如今大内视九周已然顺畅,正在向三十六周纯熟缓步前行。
“师父放心,弟子当竭尽全力,不会有一刻放松。”
见师父提问功课,白牧生变得严肃了起来。
第二日,师徒二人如愿赶到了泽口。入了北门便是直奔吕工的府宅。猛一见到全新样貌的白牧生,吕老亦是惊讶了半天。而白牧生见到吕工的第一句话却是打听温如月的消息。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一路来回也有近月余了。但吕老这里却始终没有温姑娘的一点消息。
“别担心,温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荒域神秘莫测,我们并不知道那石门外是否还是梦渊。一旦传送到了他处,也确实不是月余时间就能赶到此处的。”
古老头安慰道,却不想这无意之中的话语却恰恰言中了温如月的真实情况。只是他说中了开头,却并没说中结尾。温如月并不是太远还没赶到,而是被她师父直接扣在了药谷里没办法离开。
事已至此,白牧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暂时将此事放下,先考虑即将要面临的环珠峰考评了。
入夜,白牧生照常盘膝运功修炼。元气从下丹田起,依照特定路线,行周身诸络,刺激全身经脉。那如同万刀刮骨的痛楚便是如期而至。但白牧生最近却发现,这痛苦的程度却是变得比以往要轻松上许多。并且还在逐日减轻,一日轻过一日。以往这样的情况只会出现在一个阶段突破之后。但如今千幻功刚刚小成中期,距离后期还很是遥远。但痛苦的减轻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
“想是经脉逐渐适应的缘故吧,不那么疼便是好事。”
白牧生心中也很是欣慰,修行不如以往那么痛苦确实是好事一桩。并且这变化对自己的进境也大有好处。
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准备再次入定。白牧生的耳朵却突然抖了一下,双眼霍然睁开。右手轻抚怀中百宝袋,暗红色的凤羽飞凰瞬间出现在手中。
“屋顶有人。”
心随意动,白牧生立刻将千幻功运起,元气瞬间布满全身。左手持扇,右手夹出一片凰叶。耳力全开,全副精神皆凝聚到屋顶刚刚传来极细微响动的地方。
“咔。”
又一个同样的响声传来,却离白牧生的屋顶有些距离。从位置上判断,应该是在隔壁古老头的屋顶之上。
“两人?还是之前那人有着超绝的轻身功法?”
白牧生快速判断着两次出声的位置,并将它们同时锁死在自己的脑海里,随时准备出手。
“咄!”
一道闷声传来。白牧生愣了短短一下,便立刻猛然发力,手中凰叶直射头顶锁定的第一个声响的位置。然后马上使出寻龙步,双足连续点在地上,两步来到门前。推门纵身来到院中,抬头向屋顶观瞧。而手中此刻已经夹出了第二枚凰叶。
屋顶之上,一左一右,一站一蹲两个黑影。古老头屋顶的那个黑影蹲在那里,此刻没有任何动作,而白牧生屋顶上的那个却在奋力向着那不动的黑影奔去。但观其动作,显然一条腿已受了伤,行动有些受影响。
“嗖。”
白牧生打出了第二枚凰叶,暗红色的叶片在黑夜里没有泛起一丁点光亮。
噗的一声,那移动的黑影抖了两下,从屋顶上栽了下来,呼啦啦带下一大片瓦来。
抖开折扇,白牧生快步来到黑影身前,确认了一下。掉下来这人已经断了气,查看凰叶,第一叶只射中了来人的大腿,开出了一道血槽。但第二叶却割断了喉咙,直接要了这人的命。
白牧生正想飞身上屋顶看那第二人的时候,却见一道佝偻的身影手上拎着个人从那屋顶上跃了下来。
“这个也死了。”
来人正是古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上了房顶,把那另一个黑影也给结果了。
“今天晚上的两手打得不错,但那第一手要是不犹豫那一瞬,应该也可以一叶夺命。”
古老头来到白牧生的身前,一边蹲下检查地上的尸体,一边评价着古一冥今晚的出手。
“师父,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深更半夜来我们的屋顶?刚刚那第一下声响是您出的手吧。”
“估计是来找我的。”
古老头继续在死人身上仔细的翻找着什么,却只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没想到他们这次来得有些快。一冥啊,原本为师打算一路送你去那环珠峰的。但你也略微知晓为师这些年行走江湖,杀了不少人,也结下了不少梁子。每次出幽都,都会有人来找我寻仇。只是这次来得出奇的早,如今的我看来是被这些人盯上了。今晚来这两人还只是打探消息的小喽啰,但再过几日就有可能来些有名头的家伙了。我若继续跟在你身边,恐怕会对你不利。明早你我就分路而行吧。”
“啊?我自己去紫雾海吗?”
白牧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跳。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早晚都要独自行走,早点也没什么,不经历些磨砺就没可能去面对未来的凶险。别忘了你身上的担子。”
古老头对自己的决定却是不以为然,拍了拍白牧生的肩膀,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那我若是没能。。。。。。”
“住口!”
古老头猛然打断白牧生的话语,月光下的面容冷若冰霜。
“那么凶干什么?你这徒弟不想要就过继给我算了。”
吕老爷子这时候也披着衣服推门而出,正好撞见古老头发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不论是你失散在外的妹妹,还是你身上背负的其他责任。都容不得你有这样的犹豫。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徘徊都不能存在。在你今后的路途上,只有不断打倒一个又一个不可能,才有那么一丝机会成就尊位。”
古老头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头瞪了一眼吕工。没接他活茬,但面对白牧生的语气却也是缓和了许多。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冰冷了。
“牧生,从为师收你入门以来,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挺过经脉再造的痛苦也许是机缘巧合,但你能坚忍的把千幻功这么快就提升到小成中期境,却绝对不是巧合。为师知道这需要莫大的毅力和韧性。但我对你的期望很高,所以不希望你的心境上有一丝破绽。望你能理解为师的苦心。”
古老头再次开口说出的话柔软了许多,望着徒儿的眼光中充满了喜爱赞赏的神色。显然,古老头也意识到自己这次对白牧生过分的严厉了。
“师父,我理解您老对我的一片苦心,您老对我有再造之恩。却从没对弟子红过脸,弟子心中明白。您放心,弟子自当再不言弃,竭尽所能打破前路之上一切桎梏。”
言及于此白牧生又对着师傅恭谨深施一礼。
“但弟子不得不指出您一处重大失误啊。”
“什么失误?”
古老头面露疑惑。
“弟子名叫古一冥,你刚刚喊的牧生又是谁?难道是弟子的师兄吗?”
古一冥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连忙跑向了屋子。
“混账玩意儿,滚蛋!”
古老头故作冷峻的怒吼道,心中却无比的欣慰。
“得子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挑拣的?我都要羡慕了。。。。。。”
吕老见后院已经无事,便也转身离去了,临了的话却难得的没有与古老头抬杠。黑夜静怡如常,只余古老爷子手提两具尸体纵身飞出院墙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