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进山那就是丝毫也不能犹豫。
顾勉拉着随从就从营帐后往山上去。
幸亏今天白日里才走的山路,虽夜间看不清,可也记得个七七八八。
身毒人来得也太巧了,他一边小心看着脚下的路,一边胡乱地想着。
自从到了南诏前线,顾勉就觉得到处都透出了巧合与怪异,怎么一连串的事情都让自己遇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他执意要与南诏拆开。
前哨营里的嘈杂声愈发的大,顾勉他们明明是在离营地越来越远,声音却不见得小。
“大人看!”顾勉的随从无意一回头,便是惊呼。
顾勉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右支也起了火,有人仓皇出逃。
“不好。”顾勉提着包裹的手一紧。
若是南诏人也进了山,那身毒人为了斩草除根,怕是会搜山。
可如今已无他路可选,这附近地形也不清楚,除了继续往山里去,别无他选。
“我们得快点走,以免被南诏人碰上。”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上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在又一个踉跄差点滚下去后,顾勉果断作出决定:“不能再走了。找个地方避雨。”
沿着前人的路穿梭在山林,和在草木茂盛的原始森林里逃命,那可真是两码事了。
让顾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雨势越来越大,大到他根本看不清前方,一个踩空,就踏进了半坑中,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大人!”
身后的随从就要跟着上前,被他断然喝止:“不要动!”
他试着动了动脚踝,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看来是走不了了。
“大人!”上面的随从不知道顾勉是什么情况,愈发的焦急。
兴许是命该如此吧。
顾勉叹了口气,他扯下腰间的香囊塞进包裹里,借着树干的力量撑起来,唤他的随从:“接住!”
随即把包裹甩了上去。
大雨已经将他的衣服全部浸透,“包裹里有火药,拔开顶端的塞子投向追兵,就能保你一命。我塞了枚香囊在里面,作我的信物。”
“先去寻淮南侯,让他带人把山封了。南诏前哨营有人与身毒勾结,万不得让人逃脱。殿下和淮南侯都认得你,这几日你都跟在我身边,南诏军营里的动向务必都要交代清楚,知道没有?”
顾勉的随从是他自江南带来的,与他主仆许久,见他这副交代后事的语气,已是带上了哭腔:“记住了。”
顾勉已经没时间悲秋伤怀:“还有那个阿木约布,很有可能就是与身毒的联系人,今夜要么是计中计、要么是反目成仇,要殿下务必小心。”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抓住树干的手都在死死用力,半晌还是放弃了:“算了,你走吧。沿着山路盘旋而下往南走,到一处水潭转向北,淮南侯的营帐就在那个方向。”
上面却没什么动静。
顾勉心里一颤,以为是被身毒人发现了,雨大嘈杂他未听见。
他屏气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兵器声,心里还有些纳闷,却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连忙抽出腰间的匕首防备,却被人一把搀住:“大人!是我!我看见边上有个缓坡,就顺着下来了。”
原来是自己人,顾勉松了一口气。
主仆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缓坡,顾勉的腿却是真动弹不得了,他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的腿是不是断了。
“不行。”
雨天路滑,又是半夜,单人走路已是费力,何况还得背着个人?
再这么耽误下去,恐怕主仆俩命葬山中,消息也传不出去。
“不能再这样。”顾勉让随从把他放下,“这样,你去寻个躲雨的地方,把我放在那。还按先前说的那样,拿着我的信物,去找淮南侯。”
随从犹豫着不肯走,被他推了一把,厉声喝道:“快去!”
他这一去没花多少时间便折回了,应是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满是泥泞,却带着些高兴:“大人!我寻到了地方!”
顾勉感觉自己已经发起了热,只是被冰冷的雨水浸湿,体温依然是低得吓人。
他低咳了一声,不让随从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那好,扶我过去。”
等随从把他搀扶到避风处,顾勉整个人已经烧了起来,随从唤了他半天也叫不醒人。
偏偏手头什么东西也没有,衣服还是湿的,该死的雨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
随从咒骂了一声,还是拆了包裹,将香包放进衣服里,把几枚火药包分成两份,一份放在顾勉的身后,一份也揣进怀里。
将布包并里面的隔水的油纸摊开,裹在顾勉身上,试图替他遮挡些,方才顶着倾盆大雨下了山,奔向淮南侯处。
顾勉迷迷糊糊间想起来自己初到京城那日,想起了高中三元之日,想起来第一次见皇帝的紧张与生涩。
想起了与太子殿下的初见。
以及每一面。
整个人天旋地转,胡思乱想。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好像雨势小了?耳边嘈杂的雨声变得清净起来。他想要睁开眼看看是何局面了,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眼皮子沉重得很。
又过了一会儿,嘈杂声又起,仿佛还有人声萦绕在周围,顾勉强撑着睁开眼睛,只觉得整个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神明现世。
“我这是飞升成仙了吗?”他喃喃自语。
倒也是对我的嘉赏。
“干了几点活就想成仙了!”
这声音当真是耳熟极了,顾勉还以为是在梦中。
直到安弘察蹲下来查看他脚上的伤,他才反应过来,原来真是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来了?这可是南诏前线,身毒人还在呢。
顾勉抬起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可手上的无力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一小小的动作却可能是扯到了哪,让他咳出声来,半抬的手也落了下去。
他精神不济,却还是强打起来,笑着与安弘察说道:“殿下,臣幸不辱命。”
安弘察蹲在他面前,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染上了些阴霾,油衣上沾着血,混着雨滴落下来,袖口胡乱地绑着,语气却是非常轻快,重复了一遍。
“发点热就想成仙,哪有这种好事!”
他回身喊后面的侍卫上前:“来点人手!把顾大人背起来去找王太医。”
才又对顾勉说道:“不过是扭伤又受了寒,没什么问题。你去养伤,得快快好起来替我干活!哪有让我堂堂太子殿下干杂活的道理。”
不等顾勉说话,他就取下腰间的长剑握在手中,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向来只干大活。譬如——”
他眼带笑意,“去替他的夫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