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勉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整支队伍里就两个女子，一个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一个就是那位小娘子。不过太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而且看这个架势，像是连名讳也不知道？
顾勉想了想，那日陛下提起此事时，太子殿下确实是不在的。大臣们也只是略微争辩了几句，就被皇帝点人出使南诏的事也盖住了。
“不是殿下的伴读吗？”怎么看起来完全陌生的样子，皇帝私下也没和太子讲一声吗？顾勉还是头一回觉得陛下不靠谱。
安弘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最近忙，还没见过吗。方才她送了个驱虫药包来，我才想起。”
“殿下是到现在都没有召见过？”顾勉语气里明显都带着不赞同。
他合计了一下，从陛下在朝会上宣布伴读，到现在已有六七日了，太子殿下这把人晾着这么久，听起来也没个表示表示，难怪人家坐不住了。
“那赵不语殿下也是未见？”
“没有。”安弘察越说越小声，“我还纳闷他怎么不来找我呢。”
顾勉都要被气笑了，他叹了口气：“我的殿下，赵不语如今身份变了，又是第一次见面，殿下不宣，他如何进见呢？”
涉及到了自己家，大将军也不好提醒。就送荷包这事，估计都是两个伴读在背地的捣鼓许久的。
“好吧。”这还真是安弘察的疏漏了，“那等今日扎营后我宣见他们。”
“嗯。”顾勉应了，又不放心地补充道，“殿下可不要实话实说，只说近些日子忙碌，昨日不便就是。”
安弘察当然不会傻傻地揭自己的短，他答应了下来。
顾勉突然又想起来一点：“殿下今日怕是没空了，大将军应当是要夜行军到保定，恐怕晚间也得赶路。届时让人走保定府寻上几间马车备用，否则殿下的车里不好议事。”
在临走前，皇帝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万事要以太子意见为主，这两日议事都没带上了太子，顾勉也是知晓的。
顾勉虽不知晓大将军为何要这么做，却是知道此事不能拖太久的。一个被架空的太子，就是官再大，如何在军中号令众人呢？
只可惜太子殿下还懵懵懂懂，没搞清状况的样子。唉，又是要夫子操心的一天。
“议事？议什么事？”安弘察当真是没摸清状况，“不是已经安排下去了？”
安弘察指的是昨日在他营帐里商榷下来的事。
“自然不止这些。”没有参政经验的弊端就在此时显现出来了，“殿下向来对如何解决问题很有一手，这是极好的。可就臣看来，殿下似乎不太擅长用人？或者是......立威？”
“比方说，昨日商量的要提前派人去，那派谁去？给四川巡抚信，殿下可有过目？”顾勉与安弘察说话那是带了十足地耐心，“素日里陛下批奏本，也是得大臣们写清楚来龙去脉的吧？殿下还是得抓大放小的，起码军中主要将领的背景、习性、特长是得知道的。”
安弘察是当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其实是安弘察的老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暴露出来，如今被顾勉一下戳破。
怎么说呢，安弘察在很多时候，还是保留了大量的学生思维，没有被大安同化太多。
这自然有好处，好处便是安弘察会把自己放在一个非常冷血、而又独立的视角看待问题，受各方权利、关系的牵制很少，做出的决定更为可观、准确。这也是他的决定很多时候都被皇帝采纳的主要原因。
弊端也与好处同行。学生思维向来是礼贤下士、亲力亲为的，这就导致安弘察缺失了为君最重要的一个特质——那便是“威胁感”。
与后世完善的制度保障不同，君王天下很多决定的落实都依赖于帝王自身的权威，安弘察少就少了这一份“不可直视”。
他显得太过于亲切了，这是不对的。大安君主可以亲民，但是不应亲臣。
安弘察是知道这个问题的，只是他也确确实实不知道如何处理。在京城时，他通常会选择做个甩手掌柜，向父皇要人，接着直接把活派出去。
“可能这也是父皇放我出京最大的原因吧。”安弘察叹气，“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实在是装不出来，还没有接受过命运的毒打。”
这自我认知当真是深刻。太子早就知晓自己的不足这事确实是在顾勉的意料之外：“殿下觉得陛下是为什么？”
“我觉得吧。原因有三，第一个自然是战功，有外祖和淮南侯在，打赢自然不是问题，届时哪怕是强压下来，也是大功一件，有了军功，我的太子自然也就更稳固了。”
确实是这个理。“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顾大人方才提的，父皇要我学会组建一支队伍，要让众人信服，在队伍里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这个认知的准确度让顾勉有些刮目相看了，“其三是？”
“其三就是增长增长见识了，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挺好的，基本上符合陛下私下交给他的任务：“那殿下可有主张了？”
“主张倒是谈不上。只是吧，得一步一步来，总得先摸清情况再说。”
顾勉的想法安弘察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些地方，他也是不太认同的。
比方说，顾勉觉得要立威，安弘察觉得就不适用自己，这玩意放在父皇手上更好使，他脸一冷，大臣们屁都不敢放。
可若是安弘察来勉强，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得不偿失了。
如果让安弘察入手，相比较用具体的人，他更倾向于用制度来管理、兜底。而不是今日想干掉一个人，嘴一张手一挥，就干掉了。
这种过于依赖于上位者自身素质的活，长久不了。
只是这话他是不能和顾勉说的。
“也好。”顾勉也没勉强，索性自己都在，有什么照看两眼就是。
交谈言毕，两人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