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门生？”皇帝瞬间就理解了安弘察的意思。
他很是惊讶于安弘察的敏锐。皇帝清楚曹武德的为人行事，他是自己身边的人，朝堂之事，他顶多会与安弘察简单介绍，必定是不会讲得太过细致。
也就是说，短短三两句话，安弘察便能准确抓住其中的关键点，而且看起来是已有了想法。
着实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皇帝本想问问安弘察是什么主张，却又怕自己干涉过多，乱了他的心性。他抬头看了一眼卓林，发现他也是一脸思量。
两人都是久经政坛的老狐狸，对朝政的感知程度自是安弘察不可比拟的。天子门生说起来容易。可即便是科举取仕，选出来的依然是官宦世家子弟。大费周章，耗资甚多，和以前有何区别？
就算是有寥寥无几的普通人家出身，入了仕后孤木无枝，还是要给世家大族递拜帖，姻亲往来，反而在给他人做嫁衣了。
更不谈科举凭卷文录用，舞弊和判卷是最容易出猫腻的地方。更是搅浑了本就错综庞杂的朝堂。
这些皇帝都不好直接告诉安弘察。
毕竟饭得自己吃，路得一点点走。皇帝可不想自己费尽心机，养出来个纸上谈兵的接班人。
想到这里，他也不纠结了，非常干脆：“那你就去试试吧。”
安弘察一头雾水：“试什么？”
“你既然提了，那必定是有了应对的主张。且去试试。”想通了这事，又得了琉璃生意的好消息，皇帝心里舒坦极了，整个人也懒散了起来。“去吧去吧，随意发挥。”
他开始撵安弘察走了。
一旁的卓林也笑眯眯的请辞：“那臣也告退了。”
“可。”
卓老要走了，安弘察也不好撇下他一个人留下来，可他还是云里雾里，根本没摸清楚情况：“不是，这都是哪跟哪。”
皇帝却懒得搭理他了，开始撵人：“快走快走，再多说就留下来批奏折。”皇帝已经想拉他做壮丁很久了。
要不是看在他前不久生病的份上，他本打算这几天就把安弘察抓过来干活。孩子大了，也到了该给父皇分忧的时候了。
安弘察一头雾水的出了宣德殿。幸亏还有个卓老同行，可以请教请教：“卓老，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总得有人来教导一番，卓林倒是没隐瞒，毕竟他来京城的主要目的，就是受赵将军之托，帮安弘察一把：“依殿下所言，不是觉得朝中少了些天子门生吗？”
“是啊。”之前闲谈的时候，曹武德就为什么少也讲的也很清楚，规模小、时间短，还未成气候。
“陛下的意思是，殿下又未入朝，那正适合去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你爹就你一个崽，你的门生和你爹的门生有什么区别？
“陛下在明，一举一动皆受牵制；殿下却在暗，更事宜谋篇布局。”卓林说道，“殿下若是读了史就知道了，这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原来如此，这事我熟啊。火药、琉璃，哪个不是这么操作的！
“懂了。”安弘察恍然大悟，“那我得好好琢磨一番。”这事难度大的很，又不像之前搞得那些七七八八的发明。
安弘察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些日子因为育种增产也好、水泥也好，自己都饱受称赞。可这些终究是死物，诸位大臣不知给自己留了多少余地。
哪怕是少数涉及到权利斗争、朝政针砭的场合，也大都被皇帝老爹给拦了过去。大臣们看在皇帝护犊子的样子，也不会来找自己不痛快。
可若是要打“天子门生”的主意，那就是将手伸到朝堂之中，和皇帝打配合战，掀诸位大臣、各方派系的老底。未来的斗争是可预见的激烈。
可若是不做，一是伤了父皇的拳拳爱护之心，让他孤木难支；二也是阻了自己的发展，人总是要在风雨磨炼中长大。
父皇只有自己一个子嗣，这种封建男权社会背景下，若是真打算推自己上位，未来女太子、乃至女帝要面临的压力和挑战可想而知。
局面艰难困苦，安弘察一脸严肃。
卓林见安弘察自方才便一语不发，估摸着是想明白了。可也不欲让他负担太重，怕过于忧思，便开口宽慰他：“殿下也不必心事重重。陛下为政十几年，早已成算在心。殿下此番更多也是锦上添花。”
卓老这话说得也对，父皇毕竟是凭本身登的皇位，又不是谁的傀儡。自己干得好，那就是助他一臂之力；干得不好，父皇不点头，谁又能拿帝王独子如何？
何况自己还有妥妥的实权外祖家。自古以来，兵权和财权都是稳定朝局的重要倚仗。兵权有自家外祖，等琉璃生意一成事，财权也稳了。
想到这里，安弘察松了一口气：“也对。总归脚踏实地、慢慢来，我有几分的能力，就做几分的事便是了。”
卓林这个年纪，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上位者见了也是不少。别的不说，就是自家赵将军，偶尔也会有固执自持的时候。可大皇子这个性子截然不同，怎么说呢真是太好，太讲理了。
太讲理也不是什么好事。卓林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几次与安弘察的提议，发现安弘察从来没有反驳过、两人也没有吵过架。每每皆是认真听讲，虚心请教，加以改正。
凡是他提点过的事，安弘察从来没有犯过第二次。
这心性，莫说是身在帝王家，就是普通士族家，也是难得的很。
想到这里，卓林沉默半晌道：“殿下若是有捉摸不定的，尽管拿来问老臣便好。老臣也不是朝堂中人，自是没有那么多顾忌的。”
安弘察眼睛顿时一亮：“那以后便有劳卓老了。”
卓老老江湖一个，行事又周全得很，遇事不决有人把把关，安弘察心里也更有底一点。琉璃售价一事，若不是卓老提醒，自己不就坏了事。
“殿下客气了。”卓林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