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安弘察正靠在睡榻上看话本，麻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说道：“殿下。”
“嗯？怎么了。”
“刚刚宣德殿差了个小太监带话，陛下让您明早随他上早朝。
这这这怎么就上早朝了。“父皇怎么突然叫我去？”这简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奴才也不知。”麻瓜也一头雾水，“许是考教殿下？”
“那也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考我吧，考不上多丢人啊。”虽说安弘察自认是个咸鱼，但当那么多人面答不上来问题，想想就害怕。
要不提前抱个佛脚？
踌躇一会儿，安弘察翻了个身，换了只手拿话本，算了，这不是咸鱼该干的事。
上早朝的坏处就是卯时就得到。卯时是几点，凌晨五点！那四点就得起。早朝穿的还比平日里正式，得穿礼服！束金镶玉嵌带，要多费事就有多费事。
安弘察紧赶慢赶收拾好，和皇帝老爹碰了头。
“父皇！”安弘察进了宣德殿，就一把抱住皇帝，贴贴。
皇帝稳稳接住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笑脸：“倒是少见你穿朝服。”
少年穿了一件表以紫貂，袖端为薰貂的长袍，外面罩着罩披领，双肩处绣着正龙纹，间以五色云，显得人十分雍荣大雅。
“近些日子长大不少，有几分少年英才的风采了。我儿穿华丽些也好看。曹武德，日后给大皇子多做些华贵些的。”
“是。”
父子俩间气氛温馨，说说笑笑，携手来到前朝。
诸大臣早已候列，帝王落座，高声说道：“想必诸位爱卿都已知晓山西知府一事。从去岁开始，西北战事、陕甘地动、如今又是山西瘟疫，朕深感不安，欲筹办祭祀大典，出阳藏阴，以正天道。”
不等大臣们应声，皇帝继续说道：“大皇子为朕独子，如今已舞勺之年，此次祭天，当伴朕左右，共听天恩。”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油锅里炸下了一滴沸水。
皇帝继位八年，现如今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急着让大皇子殿下祭天了？
皇上这是起了立太子的心思？众大臣心思各异。
安弘察头一次上早朝，本以为会有什么波折，没想到顺顺利利的结束了。皇帝似乎也只是想让众大臣认认脸。
祭天一事先前便定下来了，今日早朝也只是通报一声。
方片禹手脚麻利得很，没几天便同太常寺卿安排好了祭天所用各项神位、祭品。钦天监选好了日子，皇帝父子开始斋戒。
不久便到了祭天当日。
安弘察可不敢出差错，早早的到了宣德殿，随皇帝銮架至圜丘坛。
父子俩坐在銮驾上，皇帝许是见安弘察有些紧张，故意调笑他：“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日也会紧张。”
安弘察却是一句也没听见，皱着一张脸，沉浸在紧张的心情中。
皇帝见状也没再说话，不一会儿便到了昭享门外。
太常寺卿等人已早早率领文武百官候着了。
两人在具服台换了祭服，皇帝这一身衮服，以十二章纹为饰，以蔽膝、革带、大带、绶为配，比起平日里多了些庄重，叫人不敢直视。
祭天的正时辰是日出前七刻，斋宫的太和钟一响，祭祀便正式开始了。
父子俩从从左门进入天坛，缓步至中层平台。众大臣皆身着礼服随侍坛下。
乐奏\\\"始平之章\\\"起。
皇帝携皇子先至上层，跪拜皇天上帝神位，行三跪九拜礼。再到祖宗牌位前叩拜上香。
流程并不繁复，但也花了不少时间。待礼毕，众人届是长舒一口气，安弘察也放轻松了下来。
正当退场之际，昭享门外却突然响起声声哀嚎，伴随着阵阵鞭子抽打声，回荡在寂静的祭祀场上空，显得尤为清晰。
安弘察心里一抖，抬头看向皇帝老爹。却见他冷笑一声，一抬手，昭享门外哀嚎的人很快就被手脚麻利的侍卫拖走了。
众人的心却都提了起来。
才祭了天，就有人发疯，这......
下了台阶，方片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是臣预备不周，请陛下处罚。”
太常寺卿并其下属也立马跪下。
皇帝并没有理会他们，脚步不停，几步就走到了门外，曹武德在此等候。
“陛下，此人本是看守昭享门的门人，前些日子因发癫被革了职，不知怎么避开守卫，跑到门口抽出麻绳鞭打自己。”
“朕且去一看。”皇帝说完一顿，许是怕吓到安弘察，回头看向他，“弘察便不去了吧。”
安弘察却不乐意：“有父皇在，儿臣不怕。”
“也行。弘察便一同。”皇帝也没坚持。
一见到那疯子，安弘察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不知这人是怎么回事，满身的酸臭味，一身布衣黄黑黄黑，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口里喃喃自语些听不清的话，见了皇帝，也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侍卫见皇帝父子进来，拿起瓢子舀了水便浇了那守门人一脸，试图叫醒他，可也是无用功。
“陛下，殿下。此人现下依旧神志不清，问不出什么来。”
“他自鞭的麻绳呢，给朕看看。”
侍卫闻言连忙递过来一根麻绳，这麻绳许是用久了，很多地方已经被磨毛了。也不干净，灰黑色的样子。
安弘察越看越觉得奇怪，问道：“他是怎么疯的？”
侍卫闻言上前一步，躬身回答：“启禀陛下、大皇子殿下，此人有一养子，去年落水死了，便发了疯，时常在家拿鞭子自抽。左邻右舍皆言其被恶鬼附身。”
“恶鬼附身？”安弘察一脸懵逼，还有这种东西？装神弄鬼呢。
“为什么说他是恶鬼附身？”
“只因此人每每鞭打自己，道道鞭痕皆是红色，像是厉鬼被长鞭抽打。此事在京城流传甚广，搅得人心惶惶。”
皇帝皱了皱眉，“这流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回禀陛下，大约也是去年。还传了歌谣。”
“歌谣？什么歌谣？”父子俩想到一处去了。
曹武德递过来一张纸，安弘察接过来后发现上面写了几句歌谣：家破败，碧玉哭；天地动，不得生。
安弘察看了以后眉头紧锁，这歌谣写的一点也不隐晦，短短几句，满是悲怆苍凉之意。
安弘察若有所思地捏了捏纸，问道：“父皇？”
皇帝非常直白的讲：“这歌谣是在暗指我大安呢。”
安弘察手一顿：“这传谣的倒是显得有些愚蠢呢。”
皇帝挑了挑眉：“嗯？”见安弘察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说说看。”
安弘察顺着皇帝老爹的力道倾了倾身子，道：“谁不知道地动是灾啊，要他讲！”
要是借着地动传传什么谣言那警惕几分倒也罢了。因地动而不得生，那谁不知道，还需要这帮人在这故弄玄虚！
想到这里，安弘察忍不住发笑。搞这么大阵仗，最后是拿酸碱指示剂装神弄鬼呢。
“呵。”他嗤笑一声，上前几步，俯身抬手扯了一下守门人的衣服，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
“呦，一个疯子老头，不但能轻车熟路的避开戒备森严的层层防护，跑到祭祀场中。还能精准的卡住时间，准确的踩着祭天结束的点来闹事。
他这么大本事，他发什么疯啊，他该进朝堂为国效力。大安股肱之臣明天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