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艺不卖身的太子殿下最终也没能挽留下他冷酷无情的亲爹的一丝怜悯。
皇帝陛下头都没回地走了，仿佛安弘察是什么洪水猛兽。
太子殿下无语死了，可亲爹的指示在这，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收拾收拾自己准备去找陈平姚。
礼部平日里不显山显水，但是安弘察到了朝臣们办公的地方，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六部虽说各司其局，皆归李铁统管，但最正中、离李铁最近的屋子，就是礼部尚书陈平姚的。
这个发现让安弘察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六部中礼部为首，只是占着名义上的优势，没想到如今来看，手握实权的吏部、户部，还是略逊一筹？
礼部下属四司，分别掌管礼乐、学校、宗教、民族以及外交之政。安弘察路过一间库房，透过纸糊的窗户隐约看见成排的书柜里整齐得码放着一卷卷文书，有个小官正在里面整理着。
“这是什么库房？”安弘察有些好奇，他折回到库房门口，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那小官正专心于手中的文书根本没听见安弘察的问话。
没有办法，安弘察只好自己抽出一卷文书想打开来看看，却发现这些文卷外面被卷上了一层纸，又封了蜡。若是想看见里面的东西，只能用刀拆开。
总应该有个标识吧？安弘察转了一下，发现了背面的顶头上写了一行正楷。
原来是历年高中进士的试卷。
那确实应该好好存放。安弘察搞懂了事情，便把手里的文卷放了回去，一时不慎使得力气大了些，书卷撞到柜体，惊醒了小官。
坏事。安弘察收回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告个歉，就听见被他惊到的小官发出一声惊叫。
“太子殿下！”
为什么是惊叫呢？因为安弘察都听到他的破音声了。
小官连手里的书都忘了放下，屁颠颠地跑到安弘察面前，又叫了声：“太子殿下！”
来人身上的官袍一点品级也没有，没想到只看见个背影，就能把安弘察认出来了。
有些意外，安弘察问他：“你认识我？”
“认得！”小官的语气依旧很激动，“臣在殿下的大学任职！做夫子的助教。”
那就不意外了。
“是之前去巡察的时候见过我？”
那小官的头点得如同蚂蚱：“是的殿下！”
安弘察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书卷：“这应当是礼部的库房。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夫子让臣来库房抄录历年状元试卷，说是要给学子们开课。”小官把手里的书卷往安弘察面前一捧，“臣已经抄录了许多，准备到时候都放到藏书阁去。”
嚯，这是哪位夫子，这么大的脸面，礼部的书说抄就抄。
“辛苦。不知是哪位夫子？”
“是乔老。”
乔达，曾经的三朝元老，据说早已致仕回乡颐养天年、如今已经耄耋之年的前丞相。
传说中皇帝当年能一举拿下皇位，这位乔相功不可没。
至于为什么是“传说中”，是因为这位老爷子当年还是丞相时，从始至终没有变现出任何对于现任皇帝的偏向。
但是皇帝登基后，几乎把朝堂全都动了个遍，唯独这位老爷子稳稳坐着丞相宝座，并且全身而退。
且自这位老爷子致仕后，丞相一职才被分成了左、右两厢。
李铁站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叫上人家一声“乔相”的地步，如今只是抄个书，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安弘察在心中尖叫。
他即便从来没有接触过乔相，也对他的威名有所耳闻。
能拿着鞭子抽先帝一顿的狠人，江湖上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一听这个名字，安弘察就肃然起敬：“乔相怎么会在大学？”
而且陈晨怎么也不说一声，李铁呢，死哪去了！
“乔老是听说殿下先前广布天下的招考消息，才想到大学看看的。”
一看就发现了大学师资上的不足，阁中藏书也不够多，一帮管事的更是呆头呆脑，心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干脆直接在大学里常住，打算亲自指点。
至于自家曾祖父骂骂咧咧的一些话就没必要和太子殿下讲了，有损乔相的风度。
“乔老说他已不理朝堂多年。实在是不想被些无关紧要的人烦来烦去，便勒令所有见过他的人守口如瓶，恐怕连陛下都不知道乔老来了京城。”
也是。以父皇的脾气，若是知晓了乔相亲至，那势必会拉着安弘察登门拜访。
自己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不知如何称呼？”安弘察突然问道。
“臣叫余图。”余图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名字。
“是陈晨安排你给乔老做助教的吗？”
“不是。”余图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殿下不要告诉外人。乔老是臣的曾祖父。”
“咦？”安弘察疑惑，“那你怎么会姓余？”
这曾祖孙两起名的风格倒是很像。
“因为臣家中祖训。”余图为他解惑，“凡我族子嗣，皆应随母姓。余是臣娘亲的姓氏。”
？？？
这种时代背景，居然还有这种祖训？
若不是这周围一片安静，安弘察必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是哪里人？”安弘察问得委婉。
“臣河南安阳人。”余图答得通透。
这妥妥的中原腹地，居然还会有这种祖训。
而且一个“祖”字，又加上这祖孙两，起码传了有百年，居然还在延续下去。
安弘察好奇：“你们这个家训，有什么说法吗？”
“有。”余图很是实诚，“主要是想化整为零，怕被诛九族。”
这眼光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超越时代千年。
安弘察不禁竖起了大拇指：“高明。”
也难怪安弘察从未在史书上、在什么文卷里见过这种习俗。
这若是真心想要隐瞒，根本看不出来谁和谁有血缘关系。
以大安贫瘠的户籍管理制度，几代一过，查都查不出来。
“乔老不愿意见朝中人，那有没有说不见皇家人？”
安弘察百爪挠心，好想见见这位名震天下的乔老。
看出了太子殿下眼里的热切，余图顿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没事，臣带殿下去见！”
“会不会有些失礼？”
“没事！大不了被打一顿。”余图脱口而出，一看就是被揍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