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和刚回到家中的杨阳聊天,关心女儿这一天的情况。
杨阳喜不胜喜,告诉她说:“妈妈,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我以前见过他的,我跟他表白了。”
“啊?”杨枝以为杨阳在逗她玩,故意配合,略作惊讶地说:“你喜欢的不是孟然同学吗?”
“孟然同学,我也喜欢,是朋友那种喜欢,但是跟喜欢那个叔叔不一样。”杨阳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见到那个叔叔,就觉得十分亲切,觉得我们应该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虽然他不会逗我开心,可是我就是喜欢他,看着就喜欢。”
杨枝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继续探问,“那能是怎么认识这位叔叔的呀?”
“他是孟叔叔的朋友,今天还请我们一起吃饭了。”杨阳毕竟还是个孩子,天真得很,马上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情都交代了。
杨枝可听懵了,这孩子才七岁,哪懂什么叫做喜欢,可是看杨阳说得十分认真,却也不像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倒有点像是着了迷,可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此之外,也没觉得杨阳有哪儿不对劲呀!
等到杨阳躺在床上睡去,她马上出去阳台给孟涵恩打电话,故作轻松地说:“杨阳说,今天她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孟涵恩听吧,忍不住笑了出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我去洗手间了,没有亲耳听到她的原话。”
杨枝毕竟是一个母亲,听到孟涵恩这么说,心里就更加嘀咕了,可是她又死要面子,不想直接表现出来自己过于紧张,故而只能八卦地去了解情况。“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哪懂什么是喜欢呀,她还说对方是一个叔叔。我倒是好去,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竟让一个七岁的女孩忍不住表白了呢?”
孟涵恩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机,只当是两个人聊天,笑了,说:“这人倒是挺不错的,不过确实是个叔叔。他姓秦,叫秦友誓,是我的新客户,我们聊得甚是投缘,所以他也是我新交的朋友,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们一起吃饭,大家认识一下……”
杨枝听到“秦友誓”这个名字,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的,要不是及时靠到墙上,估计都要栽倒在地了。接下来,孟涵恩说了什么,她已经无心听进去了。
孟涵恩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好像没有听到杨枝的回应,终于停了下来,然后问道:“杨枝,你……在听吗?”
杨枝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回答说:“在的。哦,我忽然想起来,今天的衣服还没晾呢,先不跟你说了。”
“好,那你忙完之后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孟涵恩向来尊重她,也习惯了她突然中止话题的行为,于是挂断电话。
孟涵恩挂断了电话,她的手机便从她手中滑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要干什么呀?”她独自呢喃了一句,便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秦友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秦友誓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出现破坏她即将就要幸福的生活?
她在心里问道:“他是后悔当初的离别了吗,现在想要回来争取当一个父亲了吗?那我应该怎么办,让杨阳去认这个父亲吗?杨阳在这个年纪肯定是想要爸爸的。”
可她随之又想起她自己缺失的那份父爱,一个什么都没有为孩子付出的人,凭什么仅是因为给了一颗种子就想要得到一个孩子叫他父亲?如果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称呼一声“父亲”,她是绝对做不到——凭什么让那个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父亲义务的人赖承接这个伟大的称呼?他不配!
对,他不配!
她的思绪混沌不已,思想近乎疯狂,瞬时把对生父的怨恨和对秦友誓的怨念混淆在一起,于是便将自己父亲对自己的亏欠也都归于秦友誓对杨阳的亏欠,一股恨意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恨,让她抑郁,让她疯狂,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她感觉到自己糟糕透了,沉寂在黑暗里的那个怪物,终于又苏醒了。
她隐约听到那头怪物召唤她的声音。她的心虽有怨和恨,可她并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怪物,更不想让那头嗜黑的怪物出来操控她,以前困难无比的时候不会,现在她爱自己了,就更加不会了。可是那头怪物依旧在召唤她,她一直不从之后,怪物便失去了耐性。
这头怪物已经在她的身体里隐约太久了再也不想用温柔的政策慢慢引诱这个懦弱的主体,它开始在她的身体里拼命地作乱,所到之处都是黑暗,搅得作为主体人格的杨枝不得安宁。
杨枝拼命地拒绝着。抗拒的感觉十分痛苦,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炸裂了。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想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来之不易,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强大些,再强大些,强大到以为她自己足以消灭那头可恶的怪物,可是怪物怎么又出来了?难道她连怨都不能怨、恨都不能恨吗?
不,她做不到!
这个答案一出来,怪物便又冲着她冷声大笑,那笑声刺耳得她拼命地捂住耳朵。可是那个声音无处不在,捂住耳朵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急得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看到渗透在衣裳上面的泪珠,她再也绷不住,瞬间失声痛哭。可是她随即又想到杨阳还在房间里熟睡,便只好尽量控制住自己,控制不住就把自己的嘴给捂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声清脆悦耳、纯净无比的声音传来:“妈妈。”
杨阳?怎么会有她的声音,难道她也卷入这场黑暗中了么?
杨枝慌忙抬头,却看见杨阳出现在房门处。
原来不是梦,杨阳真的醒来了。杨阳好像带着巨大的光环,在她的眼前照起一大块光斑,缓缓地像她走来。
她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光脚出来的杨阳便已经爬到沙发上,暖暖地钻入她的怀里。
“妈妈是做噩梦了吗?”杨阳天真地问道。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便不敢再说话,生怕杨阳听出来她的哽咽。
可是她的孩子多聪明呀,分明早已看到她的泪水才会这么问。
杨阳从她的怀里爬起来,一手抱着她的脖子,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妈妈,不怕,杨阳陪着你。”
听到自己的女儿这么一句简单却无比贴心的话,杨枝再次绷不住了,泪水哗啦啦地掉个不停。杨阳见状,赶忙抱着她,继续安慰说:“妈妈不怕,杨阳抱着你,给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