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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王峻,勇略千机,精敏强干,实乃我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难免有宵小之辈为一已之私,图谋加害。特许马王自今日起,无论朝会、面君,乌刀不离身。一为防身,二为代朕斩去奸佞,随从、仪卫自带”

在朝堂上,谁敢冲马王爷发难?连赵国公、江夏王都犯不上,何况别的臣子呢?那圣旨中提到的这个“奸佞”,还能有谁?

众人大吃一惊,看三王妃念完,有殿中监的人上前,接了圣旨,验过上边的皇帝印信,移步上阶给太子李治递上去。

这么说,旨意是真的。

李治再沉稳,也禁不得这一出,他手有些颤抖地接旨过来,先去看后边的日期,是马王自龟兹凯旋之前写的。

那时候马王爷只是有战报送回长安,但人还未抵京,看来皇帝是直接将旨意下到永宁坊去、而只字没有告诉东宫。

那么,极有可能,武媚娘夜闯玄武门的事,就是这道圣旨的诱因。

永宁坊那些工于心计的王嫂们,可不会像马王爷那样、随意的便将牵制东宫的武器放弃,她们一定私下里回禀翠微宫了。

他放下圣旨,心神摇动,以马王的身手,再加上那柄宝刀,殿上这些禁卫估计奈何不了他,再加上三王妃樊莺,人家没什么顾虑了。

樊莺对李治道,“太子殿下,你且把陛下的旨意还予我,万一这东西弄丢了,峻王爷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还给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讲。”

李治是真不想还,但不还不成,他将东西付予殿中监,再转回到樊莺的手里,才问道,“不知王嫂你有何话要讲。”

樊莺道,“樊莺是一介女子,又无官无职,本不该到这里来,而且也不能对朝政妄发议论。殿下一定也奇怪,峻王爷因何抱了陈王上殿。”

太子问道,“因何呢?”

樊莺道,“我虽然不能对朝政说什么,但家事也非小事,太子的家事更是不小,身为王嫂,我以为对太子的家事总有说话的理由。”

众人纷纷竖了耳朵去听,原来人家三王妃说的是太子的家事,要说家事的话,樊莺就比苏殷或思晴更合适说了。

樊莺再道,“陈王李忠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儿子,懂事有礼,连柳姐姐也时常夸奖。但这次陈王在永宁坊,与小兄弟们玩耍,他无意中说了一件事,”

赵国公问,“是什么事?”

“这件事,樊莺与姐姐们听了极是不满,她们托我来问一问太子,正好舅父大人、江夏王爷也在这里,若两位长辈认为樊莺不能问,我便不问。”

赵国公说,“嗯,既是家事,正好当着列位讲讲,让大家也评判评判。”

樊莺道,“我们得知,就在峻王爷与薛将军凯旋回京的当日,太子妃当了太子的面,狠打了陈王一巴掌!”

这件事本不算大,但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放到一起,居然就是令人吃惊的事了。太子妃一向名声不错,而陈王并非太子妃亲生。

樊莺道,“陈王说,他被打的眼冒金星,一直到了外面,也看不清丽正殿的殿顶,这是因为什么?陈王是我大唐皇族的未来,我要问一问,他犯了什么错,被这样狠打。”

太子早惊到了,没料到樊莺问这事,而且她就是问自己,问别人问不上。

当时自己就在一边,对妻子动手打儿子未加制止,如果不说个清楚,不但妻子丢面子,自己这个储君也失了分数。

身为陈王伯母,樊莺执意到朝会上来说这件事,看来是气疼了,而自己又不便说不知道。樊莺说的好,太子妃是当了太子的面打孩子的。

李治吱唔了一下,不好回答,因为陈王挨打的理由不好说出口。

马王不接话,也看着太子。

赵国公、江夏王、各位朝臣也都等他解释呢,李治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樊莺冷笑道,“这种事别说我们大人听了气愤,就连马王府的四位小兄弟也不依。上一次,父皇在家宴上曾经认可柳姐姐铁血皇族一说,太子妃这样伸手便打,是想让孩子从此唯唯喏喏,不像个皇族么?”

李治口中“呃,呃”了两声,没有下文,憋得脸都失了颜色。

底下的臣子们也都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谁也插不上话。马王三妃说的是太子妃,别忘了太子当时也在场,李治当时的态度才让人更想知道。

樊莺道,“好,兄弟你不好说,我再追问就不好了,只想问一问,陈王是不是她的亲生,太子是个男人心够狠硬,但她一个女子,对亲生的忍不忍的下心这样来打。”

这话就问得直插肝肺了,马王妃明明知道陈王是刘宫人的孩子,还这样问,看来也是真生气了。

但人家事先讲在前面,她无官无职,不懂得什么太子不太子,眼里只有兄弟、侄子,而且是为你李治的儿子出头,你就是太子,还敢表现不悦?

但这口气就真是不好咽下去了。

马王像是未听,只看抱着的陈王,这个孩子初时还有些怕,但他听明白了樊莺的话,句句都是为了自己,而父亲坐在上边,居然无话应对。他的惧戒之心也放了下来。

赵国公以为樊莺的话总该完了,但樊莺不依不饶,又问,

“谁都知太子仁孝,但父慈方能子孝,陛下能领千军万马,心也不会软到哪里去,不过,陛下可曾如此打过太子么?先皇后离世早,具樊莺所知,陛下待每个儿子都有慈母之心,绝不会任由她人随意动手打你们兄弟,是也不是?”

李治赧颜而应,再也无话。

樊莺的意思也很明白,父皇对你慈爱,怎么,没有影响到你对自己儿子的慈爱么?难道陈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国公也问,“是呀,太子妃一向知礼的,陈王犯了什么事?真犯了大错也该太子来管,不该太子妃上手。”

李治终于道,“呃当天晚上,寡人与太子妃迎到了马王兄很高兴,便抱了陈王回后宫,但那时王氏似乎很高兴,与陈王说了许多话寡人那时正想什么大事,并未留意,不知她听了什么就”

樊莺笑道,“殿下莫为难,陈王虽然记事了,我也不会在这里让他讲出来的,你自可在背人处问一问他。”

李治没有准备地、一上朝便受了樊莺这一顿的数落,一下子把要说的事都忘了,连声应道,“王嫂所言极是,事后我自当问问她。”

又对陈王招手道,“儿呀,你不要在你伯父怀中了,到为父这里来。”

陈王不去,惊惧之色再浮上脸来。

樊莺道,“他不想去,就由我们抱着,再带回永宁坊也是可以,但太子问过太子妃后,最好给我个说法,因为柳姐姐在府上还要听消息呢。”

赵国公问,“不知玉如怎么说?”

樊莺道,“柳姐姐说,上次陛下在太极宫招集家宴,她曾与太子妃说过育儿之事,太子妃偏重教子以严法,而柳姐姐偏重于顺应孩童天性,谁知太子妃果然说到做到,但礼法也忒严厉了些!”

中书侍郎柳奭赶忙打圆场,现身道,“王妃,适可而止罢,这里可是朝堂,议论军国大事的地方!”

哪知樊莺柳眉一竖,抢白道,“侍郎大人,你不知‘家国天下’,家在国先?不知‘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我与兄弟说的正是家事,你却与我说军国!”

兵部侍郎王仁佑本来也想帮太子两句,一听,暗暗作罢,还是别自找没趣了,料想樊莺既然上殿来,就没打算省着谁。

太子今天可是大失了体面,被个三王妃当众数落,还反不回话来。这哪里是在说太子妃,说的就是他这个太子。

李治怒也不便怒,他只盼这件事快些过去。

马王道,“师妹,你且息息怒,别再说了,本王这里还有话更重要,必得要当众讲明白才行。”

李治连忙道,“啊啊,不知王兄何事?”

马王道,“兄弟,你既然称我一句王兄,那么我要讲的话,也都是出于一个王兄所当讲的。”

太子道,“那是自然,王兄的心思一向清楚,民间都传‘马王爷三只眼’,看的可都不是婆婆妈妈的小事,寡人洗耳恭听。”

于不动声色之间,李治便在话中暗指樊莺,净说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瞎耽误了说大事的功夫。

樊莺忍不住还要说,但发现师兄示意她,别再说了。

江夏王问,“不知马王要说的什么事?”

只听峻王爷说,“卫国公李靖,是我大唐的有功之臣,南平萧铣、辅公祏,北灭突厥、西破吐谷浑,立下过汗马功劳。”

江夏王道,“的确不假。”

马王说,今年卫国公可是七十九岁了,一直体弱多病,陛下身子也不大好,在翠微宫不便出来探视,但也数次过问卫国公的病情。

他说,“近日,卫国公的病情又加重了,已两天水米未进。”

赵国公说,“怎么卫国公居然一句话也未相告呢?不然本官阂府也要过去看望他的。”

马王说,“国公身体好好坏坏的,也不是头一次,他担心自己又像以前一样,搞得人人不得安生,因而这次怕惊扰了陛下清修,连翠微宫也未通告。”

赵国公说,“这就是了,卫国公就是这样的人,生怕给人添乱。”

马王:“上一次本王未出席东宫家宴,便是路遇卫国公府传信之人,才得知了卫国公的病情,因而半路折去了卫国公府。”

江夏王:“即然连翠微宫都未给信,那这信是送往何处的呢?”

李治再一次心惊,马王还未说出卫国公送信给何人,他已经知道了。

果然,马王爷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是送往东宫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李治的身上,这两日,太子有一次半朝而散,事并无多少,但他只字也未提到过卫国公的病情啊。

而卫国公李靖谁都未给信,只送给了东宫,可叹卫国公老弱之躯,竟然两三天,都盼不到东宫的回音。

太子再一次尴尬至极,他此时已然看出,马王两口子突然抱着孩子到朝堂上来,是早有预谋的了。

谁不知李治仁孝?他们就是生着心眼子跑过来,专门从仁孝上动手,就是要当众狠打李治的大嘴巴啊。

用心多么险恶!而李治就是毫无辩白的底气和理由!

他感觉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烧,最终不甚清楚地应道,“都怪寡人的宫臣,接了卫国公的信也不吱一声,把,把事给耽误了。”

马王冷笑道,“不,兴许这两日东宫事多,他们是真的忙不过来呢。”

在翠微宫,马王与皇帝共审内侍,用一个胡编的故事让内侍崩溃,把李治要毒害皇帝的事和盘托出。

皇帝心冷至极,这也让马王爷、鄂国公都腾起了冲天的怒火,随后卢国公程知节也赶来了。

这是皇帝的家事,两位国公爷不好说什么,他们背地里拱马王爷的火,让他去与皇帝提议:马上提兵入长安,历数李治的罪过,将之捆来翠微宫,听凭皇帝陛下发落。

这两位老国公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嫡系里的嫡系。皇帝让他们往东,绝不会说往西,那是与皇帝一起出生入死才混到今天的。

马王此时就对李治恨之入骨,枉自己一连两次替他隐过。

这人不仅仅是到大理寺狱中给兄长下药,如今毒药又送到了翠微宫来了。这样的人是如何打败了二王李泰、坐到太子高位上去的?

就连这件事,马王也不能深问,不然就显得连皇帝也昏聩不堪了。

而就这么冒然进长安问罪,马王的手里反倒一点李治的罪证也拿不出了,简直是有也不能说,有些事连两位国公也不能说啊。

难道要把太子私收武才人的事说出去?把太子到狱中、到翠微宫,给父兄下药的事也说出去?

那样丢的可都是皇家的脸面。

太子李治曾经动过心思,要逼一逼他的马王兄,让马王也像故太子李建成那样,先来上一出以兄害弟的剧目,好让自己立于正义的位置上。

但今天他万万没有想到,马王爷就是持着这样的想法上朝来的。

连樊莺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的朝臣,也是句句挖心,一点不给他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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