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自正前方响起。
陆明心中一凛,收敛心思抬头看时,却见一个白衣女子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白衣女子身段婀娜,金发垂肩,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形的诱惑,一看就知是个风华绝代的西域美人。
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却蒙着一块白纱,打扮得如同金书里被天山童姥破了相后的李秋水一般。
“属下邓渊参见夫人!”
陆明身边中年人连忙低下头恭敬地道。陆明瞟了中年人一眼。
邓渊?
大概就是慕容家四大家臣中排行第一的邓氏了。既然中年人叫眼前这位女子作“夫人”,想来她便是张元的妻子。
虽然这女子看上去当张元的女儿都绰绰有余,但陆明却不敢肯定。
李秋水还三十九岁了呢,谁能看出来?从之前邓渊跟他说的话来看,张元老婆的武功比起张元来讲怕理只高不低。
加上慕容家向来就与逍遥派关系不清不楚,所以别看这女人外表年轻,没准又是一个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老妖怪。
陆明硬着头皮向上走了一步:“那个夫人……”
“……邓渊,你退下。我有话要对悠儿说。”白衣女子朝中年人扬了扬手。“是,夫人。”邓渊低头应道。
悠儿?陆明风中凌乱了。不会吧?悠儿?求求你告诉我“悠儿”什么的只是夫妻两人之间的亲昵称呼,要么告诉我张元的真名其实叫“慕容悠儿”也行……
“跟我过来。”
白衣女子瞟了陆明一眼。幸好隔着黑纱,白衣女子看不到陆明脸上的僵硬。陆明紧紧地跟着白衣女子来到一间幽静的房间里。
陆明进屋后,白衣女子右手食指轻轻一勾,陆明身后的房门无风自动,轻轻合上。陆明眼睛瞪得溜圆,正要感慨白衣女子武功之高时。
白衣女子右手食指横向一划,陆明身后的铁门栓居然“咔嚓”一声锁上了!最让陆明恐怖的是,白衣女子远远地用指力关门上锁,他站在白衣女子和房门之间,居然什么动静也没有感觉到!
陆明咽了口唾沫,头脑一pian空白。
这世上的确有些奇妙的武功可以让劈出去内力在空中转向,达到类似隔空取物的效果,比如白虹掌、擒龙功、控鹤功等,但陆明从来不知道内力居然可以精妙如斯!
如果说对付张元这样强横的武功高手,陆明还敢上前一试的话,那白衣女子不经意间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高得让陆明不敢有任何想法。
白衣女子见陆明身上肌肉有些僵直,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有一半儿是为娘教的,你娘的水平,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
白衣女子这话一出,陆明心里就开哭了。完了!这女人还真是张元的娘!陆明都有种骂邓渊的冲动了。什么“夫人”?主子的娘,不应该叫“老夫人”才对吗?
不过话说回来,主子的娘长得这么年轻漂亮,换自己是邓渊,那“老”字也说不出口。总之,陆明现在只能幸庆刚才没有得意忘形,出言调戏,不然的话……陆明打了个冷战。
“悠儿,我们母子有多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白衣女子见陆明不吱声,轻声叹息道:“三十年了吧?今天突然听到你跟我打招呼,就算不叫我‘娘’,我心里仍然很高兴。
我知道你恨你有个比你看上去还要年轻的娘,你不肯跟我学‘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不肯像我一样成为永远不会老去的怪物,我都能理解。我想说的是,你已经很努力了。
夏国在你的辅助下国力蒸蒸日上,一旦宋夏开战,就是你复兴燕国的大好机会。我以你为荣,慕容家列祖列宗都会以你为荣。
旭儿的事是个意外,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好在旭儿虽死,两浙路还有晃儿坐镇。等此间事了,我会回燕子坞辅佐晃儿——当然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我是他的奶奶。”
陆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白衣女子,他一直只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当成是这世上最神奇的武功,却从没想过它会带来如此大的伦理道德问题。
只因为看上去太年轻,母亲便白纱遮面,三十年与儿子无话,还不敢当面认自己的孙子?
陆明心道这张元,或者说慕容悠的恋母情结只怕也是相当严重,黑纱遮面估计便有无颜见母的意思在里面。
听着白衣女子饱含深情的一番话,陆明头一次对自己杀死张元的行为产生了一丝动摇。陆明心情复杂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道:“……娘,你把白纱揭了吧。”
白衣女子怔了数秒,这才伸出手,颤抖着揭开了她的面纱。
在烛光的照耀下,白衣女子的海蓝色瞳仁闪着晶莹的泪水,美丽的脸庞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一时间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陆明却倒吸了一口气,活见鬼般倒退两步。
这张脸……陆明强忍住惊声尖叫地冲动,匆匆地说了一句:“呃……天气已晚了,我,我先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再向您请安。”
推开房门,掉头就走。
陆明一口气走出数百米,这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那消失在假山后的房间。慕容悠的老娘……那脸形,那眉眼,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师姐奥拉的成年版!
“桑诺法毕齿!她是天山童姥的妈妈!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明无力地坐在地上,失神地仰望着天空,暴了一句粗口。
逍遥派和慕容家的影子渐渐拉近,终于在这个点上重合在了一起。
夜深雾起。陆明努力地看向远方,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是夜,陆明在张元的密室里练了一晚上功,终于在天将破晓前,突破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第二层,进入第三层境界。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练习难度远超其他武功,若非他与张元那一日一夜的极限奔跑,若非凌波微步本身就是修练内力的上乘法门,陆明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速度将这门神功练到第三层。
随着门外传来金鸡的报晓声,陆明呼出一口白气,收功站起身来。
虽然现在第三层的境界还不够稳定,不过陆明已经能感觉到浑身上下明显的不同。原本聚在丹田的内力,在陆明的意念之下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五脏六腑之中来回游走。
不仅如此,内力还可以从指尖处释放到体外,再从脚底收回,在周身形成一层若有若无的护体真气。
陆明现在虽然仍然缺乏有效的进攻手段,但最起码已经不再是人尽可欺的小肉猪了!
傻丅逼才和你斗“法”呢!陆明微笑地走到阿底峡前方,做了个不怎么庄重的合什礼,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师此言差矣。斗法之事早已定下良辰吉日,如此郑重之事,怎可随意更改!”
阿底峡瞥了陆明一眼,虽然他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信,但对这个名满西夏的汉人相国也有几分忌惮。
天竺一脉武功讲究“大法力”,于力的控制上却并非长项。
虽然阿底峡修行“无上瑜伽密乘”多年,武功返璞归真,对内力的控制也已经圆润自如,却自认做不到像眼前这个男子这般在拥挤人群中闲庭信步,来去自如。
见陆明否认,阿底峡微笑道:“相国国事繁忙,想必不会无事相见吧?”
“关于这个……”
陆明随手朝人群外面一指,笑道:“适才本相路过之时,小校报告说大街上有宵小聚众闹事,堵塞交通。我听了当时就大怒。要知道夏国最重规矩,扰乱社会秩序的,要见一个抓一个,可是那小校身子瘦弱,挤不进来。没办法,本相只好代劳了——可是谁知道这当街聚众闹事的不是什么宵小,而是上师您哪!误会,误会!”
阿底峡脸上一僵,怒气顿时涌了上来。他在藏南地区当教主当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吐蕃的角厮罗国王和古格王朝的智光王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
没想到这西夏相国却对他如此无礼,下战书在前,出言挑衅在后。可恨的是张元出言不逊,却并留下什么话柄。
阿底峡微微眯着眼睛看了张元一眼,压下心中的怒火笑道:“相国说笑了。阿底峡岂是不懂规矩之人。只是这位女施主突然冲出来,无论如何也要拜入我门下。我见她姿质也算不错,便起了收徒的主意。等我灌礼传法完毕,自然散开。”
陆明一哂。收徒不能带回自己庙里去慢慢收?
别说灌礼了,就算你给他灌肠谁又会阻止你?阿底峡明明是想通过这个方式给西夏百姓一种虚妄的幻想,并借此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不过陆明没兴趣去琢磨阿底峡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弘扬佛法还是别有目的,所以他也不准备撕下脸皮。陆明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看不清模样的女子,微微一笑:“既如此,上师请便。”
见陆明虽然退后一步,却不肯离去,一副要看戏的样子。
阿底峡也不好将他赶走,只好不理陆明,回头对跪在地下的女子道:“聂星沉。灌礼一旦结束,你便终生为我佛家子弟,你可下定主意了?”
“聂星沉?”
陆明“咦”了一声。这个名字……很耳熟,绝对在哪里听过,但是却又完全想不起来。莫非又是一个史上留名的大人物?
正在琢磨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颤抖而坚定的声音道:“弟子下定主意了。请上师为我灌礼!”
女子这一抬头,让陆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脸。陆明忍不住猛地后退一步!
李秋水正站在陆明老老实实地扮着小跟班的脚色,没想到陆明突然退后一步撞到她的怀里来。李秋水吓了一跳。
看陆明时,只见他脸上化着厚厚的妆看不出表情来,但他的脉搏却突然之间加快了不少。
“师弟,怎么了?”
李秋水一面传音入密问陆明,一面向地上的女子看去。只见这女子卷发披肩,大而明媚的眼睛中闪着脆弱而坚强的眼神;五官的轮廓较深。
不太似汉人;白晰而细长的瓜子脸上颇有风尘之色,似乎是吃了不少的苦,看上去即妩媚又令人心痛。李秋水却从没见过此人,一时有些不明白小师弟为何突然之间如此激动。
陆明当然激动!岂止激动,他都快窒息了。
陆明曾暗地里向无数人打探过她的消息,设想过无数次与她的相逢,却没想到他终于梦寐以求的这一天,居然是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刻!
看着李秋水和张星沉一脸愕然的表情,陆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故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太复杂了。这团乱麻,别说李秋水和张星沉两个人可能听不懂,就连陆明自己也没有理清楚。总而言之就是。
从陆明的一些梦境和濒死时的一些人生闪回里,陆明了解到自己穿越后的这具身体,并非一具等待苦苦穿越者降临的空白肉身,他有自己的人生经历。
直到现在,陆明还不太清楚他这具肉身的前任原本叫什么名字,出身哪里。
陆明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有家室,有一个新婚燕尔的妻子——而那个妻子就是陆明从前在濒死状态下好几次梦见的。
就是陆明翻遍霓虹城也能没找到的,也就是这个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眼前并且铁了心要跟阿底峡那老和尚一起过日子的张星沉张美女。
陆明不知道他的前任为什么最后会离开张星沉,一个人死在人生地不熟的霓虹街头以至于被自己乘虚而入,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前任是多么爱着他的妻子。
陆明从来没有梦到过前任的家庭,但好几次陆明濒临死亡的时候,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妻子来。当然,这是否代表陆明不孝或干脆自幼父母双亡还得通过张星沉来确认。
但陆明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还是有亲人的,而且那种感觉……很复杂和矛盾。往好的方向想,既然给他找到了张星沉,他这具身体的前世的一切身世之迹,最终能通过张星沉来了解。
往坏的方向想,他首先得到张星沉的原谅——当然,还有李秋水的原谅。
考虑到李秋水昨天晚上刚刚向自己表白,今天早晨自己却在大街上捡回一个老婆。这种巧合,无论陆明多么乐观,他也不认为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星沉,我知道你现在有多么惊诧。我需要你平静下来,因为接下来的那一幕可能会比较吓人。”
陆明轻轻地掀开脸上的黑纱,然后功运双手轻轻在自己脸上一擦,两块巨大的“人皮”从陆明的脸上掉了下来。张星沉“啊”地惊叫了一声后,她张开的小嘴便再也没合上过。
随着一块块“人皮”从陆明脸上掉落,陆明的脸渐渐露出来。
张星沉认出了眼前这个男子:“司马凉!真的是你……”
张星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自从她的老公离她而去后,她只当她老公已死,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