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泉州,热气蒸腾,就算是晚间的海风,也难吹散。
城外市舶码头更是热火朝天,喧嚣从未停息。
张小白他们的船队,算是来的比较早的一批,还能在码头附近有个比较靠谱的泊位。
后面这两个多月,海船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码头上早就没了空位。
好在这个年代,大家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什么泊位不泊位的,那都不重要。
沿着码头两侧,找个水流相对平缓一点的位置。
几个小艇一组合,铺上木板就是一个简单的浮台,然后一个个的大长木板头尾相接,远远地延伸出去,直到坚实的土路,上下货物的问题就解决了。
搬运货物的苦力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货主肯多加一分钱,路难走点又算得了什么呢,从小到大,这种长板走的还少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整个泉州城人口激增数万。
整个江边沿岸数里,密密麻麻的停满了的海船,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到晚间,灯火亮起,远远望去如同长龙一般。
酷热的夏日江边,就连夜间也是喧闹的,船舱里难闻的酸臭味,以及无处不在的蚊虫,没有几个人能睡的安心,三五个人一小撮,听着老水手吹牛皮,一吹就是大半宿。
不想听的,自己找个凉快地方吹吹风,有闲钱的还可以上岸买点吃食。闲钱多的,还能找个花娘,抚平心里的燥热。只不过,这次船靠岸的时间有点长,兜里还有钱的水手已经不多了。
除了海商的人手,以及在码头上卖力气的力工,还有周边聚集而来的大批村民。
这个挑着自家种植的蔬菜瓜果,那个挑着凉茶、米酒,外加一些海品干货,只要来这里,就不愁卖。
随着海商越聚越多,新鲜的瓜果蔬菜,已经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争相抢购之下,价格还涨上去了不少。
可惜大部分村民,也只能干瞪眼看着,就凭自家的那点田地,就算使劲薅,薅秃了,它短时间内也长不出来。
当然也不乏脚力充沛之人,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往返二三十里,去别的村子里挑上一担。送到码头,至少能挣一倍的价钱。
多的不说,跑个两三天,就能给家里买上一匹松江棉布,今年过年的时候,孩子、媳妇都能做套新衣服穿。
刚刚送完一担菜的赵阿四,坐在路边的阴凉里,手中一把铜钱数了又数,终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把钱揣进怀中口袋,摘下头上的斗笠,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边扇风,抬头打望眼前的一切。
如果这些跑海船的家伙们,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准备出海的各家商行,这会儿都在等,但不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终于,九月底的时候,海风开始悄然变了脾气。
北风来了!
早就等不及的众人,开始了最后的抢购。
船壳、帆索、货品,这些早就准备完毕,并且检查了多次,如今再装上最新鲜的水和果蔬、禽蛋,一切齐活。
扬帆!启航!
“如今看来,一年百万贯,怕是不止”,市舶使李俊望着已经离开码头的张小白一行,喃喃道。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登记的海船已经超过了一千余条,眼前密密麻麻竞相离港的,全都是准备顺风南下的。至少三五个月之后才会再回来,到时,船上将会装满各色货物。
南洋多奇香异宝,在大明,这些香料、珍宝历来都是紧俏之物,每船抽一到两成……。
不行,市舶司的府库有点小了,需要扩建,“来人,……”
日上三竿,淡淡的晨雾早已完全散尽,张小白他们的船,也终于离开了狭窄而拥挤的晋江,进入了广阔的泉州海湾。
瞬间就有了一种挣脱束缚,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你们这群懒家伙们,是被女人榨干力气了吗?赶紧给我爬上去,把帆全都打开,咱们要加速了”
各船陆续响起了,水手长催促的吼叫声。
一个个水手如同灵活的猴子,顺着绳网爬上高耸的桅桁。
捆扎好的绳索被一一解开,洁白的船帆从横桁上滑落、张开,就像是在海面上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越开越多,越开越茂。
大大小小的海船塞满了整片海湾,齐整地奔着一个方向而去。
四下望去望去,前后左右,桅杆林立,如同进入了桅杆丛林一般。
“听从伟大的巴里特船长号令,航向正东,目标北港,全速前进!”,巴里特站在船头,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剑,一手斜指前方,身形不大,但是pose摆的很正。
“哇哦~,见习水手巴里特,看看你的脚下,那是你弄脏的吗,赶紧把他擦干净”
“艾丽丝,你应该淑女一点,淑女懂吗?就像……就像咱们在泉州城里看到的那些,那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巴里特头都没回,听声音就知道该怼谁。
“淑女吗?好吧,亲爱的见习水手巴里特,您脚下那块像狗屎一样的东西,是您特意带上船的吗?你要再不抓紧时间清理干净的话,小心你的见习资格”
“狗屎的见习,请称呼我问传奇船长巴里特”,巴里特一脚将泥巴踢进海里,昂起头,斜眼瞟着艾丽丝。
“眼睛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治治吗?”,艾丽丝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拳头,“艾丽丝之力,包治百病!”
“哼!伟大的船长,从不和小女孩一般见识!”
“这么多船啊,他们也都是要跟着咱们回北港的吗?”
“当然不是了,咱们北港可容不下这么多船,他们还要去更远的地方”
“更远是多远?要去里斯本吗?”
“呃……,或许吧,也或许就到吕宋、满剌加(马六甲)、旧港、特纳尔特,正好顺着风过去,过几个月再顺着风回来”
对于立志要成为一名伟大船长的巴里特来说,研究航海地图是他的日常。
“那也没多远”,艾丽丝听着这些地名,心中不以为然。
“确实没多远,他们缺少一位伟大的船长领航,是跑不到里斯本的”,巴里特拍着胸口说道。
“切~,等你什么时候够资格,能指挥一条船跑到满剌加再说吧”
相比于船头的欢闹,站在船尾的许三爷,望着不断远去的江岸山头,心中百感莫名,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充满了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