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四十三误报（下）
连锁酒店门前即停即走的空地被两台旅游大巴停占得满满当当。
大堂正对的旋转门断电卡停，一众被火情警报铃响和自动喷淋器的阵仗吓得失措惊慌的客人根本听不清楚大堂里外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高声的指引叫嚷，乱糟糟地不断冲涌向旋转门两旁各锁了半扇的推拉门，拱拽着锁槽即将滑脱的门把手奋力的推挤摇晃。
江陌快步跑到其中一台刚刚踩停稳当的大巴车旁，掏出警官证贴在前挡风玻璃上，然后用力在玻璃窗上敲砸了两下，示意着正抻着脖子张望车外闹泱泱的司机抓紧把车退到坡道，给疑似火情的处理留出一块人员安置的空当。
先一步停车落客的大巴车司机刚擎着胳膊把烟点上，朝着被喷淋头浇得湿漉漉的人群跟前凑近了几步就被跟团的导游薅住衣领甩回到车上，然后重新启动了还烘着热气的客车，擎等着支挂起小蜜蜂随身音响的导游抓紧把围观疑似火情现场的游客哄赶回车里，在确认下榻酒店情况之前，就近寻摸个能临时安顿几十号人的歇脚商场。
酒店的工作人员总算挤在人群后头把那两扇搪挡着进出通道的门板拆了锁扣推掀到一旁，着急忙慌地拎着两个药箱，招呼着凌乱磕碰的客人暂且转移到大巴车腾挪出来的空地上处理扭挫擦伤。
江陌逆着逐渐有条不紊的疏散快步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经理披挂着已经湿透的西服外套从消防通道小跑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着座机电话铃响跑到前台后方，接起了消防系统接到火情警报回拨过来确认情况的电话，捧着话筒礼貌抱歉得都快把脑袋磕在水淋淋的柜台上。
“不好意思啊消防同志，我们这边目前客房刚确认了一趟，没发现具体什么位置有起火的情况，也是担心火情误报，现在已经在清点客房……”
“对对对——是这样的……我们在疏散客人期间发现警报楼层其中有一间客房有在消防喷淋头挂晾衣服的情况，然后……还有一间套房的禁烟棋牌室内有吸烟，很可能是触发了烟雾报警或者拽坏喷淋头导致的警报鸣响……对……对对……”
“还是要过来一趟确认一下是吗？好的，车已经出发了是吗……没问题，我们这边稍等会安排大堂经理在路口给您那边带一下方向，一定配合消防检查，添麻烦了添麻烦了——”
江陌没急着插话，只专注地扫量着四遭几乎已经全数疏散在大堂里外空旷位置暂时修整等待安排赔偿的酒店住户，眉头了无收获地拧上。她转身看向已经挂断电话的酒店经理，迎着她警惕审度的视线出示证件上前两步，然后搭了一眼她胸前歪扭的名牌徽章，颔首捞住了她伸递过来又觉得到处脏水意图收回擦蹭的指尖，轻轻一晃。
“张涵，张经理。江陌。”
江陌言简意赅直截了当，“刚听你电话里跟消防说，这警铃可能是火情误报是吗？”
“这……怎么还麻烦到了市局的警察同志。”张涵托手一握，掏出掖在裤兜里以防沾水的对讲，侧耳听着客房部的逐个汇报，朝着江陌的方向一晃，“目前来看，还没有找到明火之类的险情，误报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触发警报之前好像断电了一下，也不排除是电路的毛病，我们客房部还在逐个房间确认排查……不管是不是误报吧，最重要的是确保住客的人身安全，待会儿消防过来检查一下我们也放心。”
“住客……现在能够确定，酒店登记的客人，都已经疏散了吗？”
江陌并不深究张涵这套场面上的说辞，只是视线在建筑里外逡巡一遭，又重新落回到前台柜面下方那本备份用的纸质登记上，然后觑着张经理谨慎凝重的表情，“你们酒店最近一到两周内，有没有一个叫杨糖果的人入住登记？”
“杨……杨糖果——？”
张涵一怔，有点儿耳熟地扭身去拿登记簿，掀开文件夹的塑封壳刚翻两页，捏攥在手上的对讲机就“嘀嘀嗒”地响起一声呼叫请求，有点儿急切地迫声询问。
“张总！张总在吗？433的房门是关着的，我们敲门不开，但是听见里面好像有手机铃声在响，能直接开门进吗？”
“433……433客房那边现在有备用钥匙吗？没有的话我直接送上去。433在这——”张涵飞快的翻动着沾湿难揭的纸质档案，指尖点过登记栏时忽地顿住，猛然抬起头来。
“……433住客登记的名字是，杨糖果杨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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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消防喷淋头还没彻底关停，头顶上方滴滴答答地落着不时成股的水滴。脚底下的地毯早就被浇泡透，湿滑浮软地勾住了张涵半高的鞋跟底，差点儿把人绊得扑身出去。
江陌先跑两步，听见身后的一小声惊呼又折返回身，把踉跄前摔的人探手搪住。她耷眼看向张经理勾拽得寸劲儿断掉的鞋跟，没等俯身帮忙搭一把手，张涵反倒先耐不住性子的直接把高跟鞋脱扔在原处，捏着房卡塞进江陌的手心推了她一把，紧随在她身后跑到了走廊尽头拐角断电昏暗的客房门口。
客房和安保的工作人员还在一前一后哑着嗓子敲门轻呼，余光瞥见张涵的摆手示意先面面相觑了两秒，直等听清了一声掺着水汽的“警察协助”才后知后觉地撤步，互相推搡着让开空当，比比划划地擎等着眼跟前的年轻警察刷卡开路。
江陌跑得急促，隐约地觉出她恢复得磕磕绊绊的身子骨在极其轻微地颤搐。她莫名心慌了一刹，两手攥握住客房门把手，稍微吸了下鼻子，从遍地沉积的水锈味道里闻到了一股有点儿含混的焦糊。
“杨糖果！我是江陌！在房间里吗？”
江陌紧拍了两下门板，侧耳贴附在门缝位置确认了一下几乎察觉不到的流风响动，眉头深深地攒皱在一处。她没再喊问反复，径直刷卡开门进屋，放眼先眺见掉落在电视柜底部烧融松动的充电器接口，然后拎起被几张湿透的草稿纸黏压在底下的手机，瞥着来电显示上没标备注的邵桀手机号，甩了甩上头的水珠，转身踱到了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张涵身前，轻轻在房门上提醒一叩。
“张经理，你们酒店这边的工作人员，最后一次见到433的住客，大概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