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答应!听雨就不走了——”说着一屁股坐下,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
卫鸿落无奈地望着听风,他也是颇为头痛。
“那你便留在府中吧。”
“好诶!”听雨兴奋得一跳三尺高。
听风欲言又止,卫鸿落含笑不语。
几日后,听雨又气呼呼跑来,说她根本不着府,吵着要来军营。
卫鸿落浅笑拒了,把她丢去县衙做个文书——
既然府中无聊,那便寻些事做......
总算消停了。
“北戎如何?”卫鸿落捏着那道诏书,若有所思。
“回将军,右贤王拥着前单于王子反了伊鸷刹,北戎自顾不暇——”
她冷笑一声,“自作孽。”
草原王帐,十二重牦牛毡在朔风中鼓荡如巨兽吐息,金狼头纛旗刺破铅云。
帐顶青铜穹庐缀着草原狼牙,风过时啸声似万鬼夜哭,却在帐门掀起那瞬化作塞外胡笳的呜咽。
单于斜倚白狼王榻,玄狐氅半褪,露出蜜蜡色胸膛上蜿蜒的刀疤。银发未束,眉骨似鹰隼折翅的锐角,眸色是风暴前的幽绿。
“跑了?”
来人猛地跪倒在地,额间冷汗频频,“右贤王逃入鄢支山后不知所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掌中把玩着鎏金头骨杯。
“是。”那人忙领命退下。
戌时风起,他忽掷杯击向青铜穹顶,狼牙相撞迸出蓝焰,朱砂标红处正是灵州城。
“单于息怒。”老萨满嘶哑着开口,“且徐徐图之......”
伊鸷刹猝然掐住颤抖跪伏侍女的脖颈,那节断指接了森森狼骨,神情阴鸷又疯狂——
“杀你不足泄恨——”
他随手丢弃那断气女奴,怨毒地抚上不便的右足——可恨他堂堂单于竟废了条腿......
那匹母狼......
他终会将她连大楚一并征服......
鄢支山一处隐蔽的洞穴中,火光微微跳动,右贤王朝面前人一拜,“阁下交代之事本王做了,敢问目下如何?可要降楚?”
那白底朱颜的狐狸面具在火烛下冷暖不定,此人捏着枚沉香黑子,漫不经心道:“不急,昬邪王率四万人降楚,右贤王比之如何?”
他沉默不语,可惜王子走散了,不然也是个筹码......
“敢问阁下何解?”
“右贤王不如蛰伏以待来日。”
“好。”他抱拳再拜。
——
临行之日,大雪纷飞。
雅苑九曲回廊,青瓦檐角垂下的冰凌,将“听雪”匾额割裂成玉屑纷扬的残章。
白衣公子斜倚白玉阑干,鹤氅未系,任凭碎琼乱玉缀满云锦宽袖。
他指尖捏着的越窑秘色盏,茶烟凝作霜气,飘向墙隅老梅的虬枝,忽有西风穿廊过,梅枝抖落千层雪。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雪梅倒像极了寒舟公子——”
来人猩红战袍在朔风中翻涌如劫火,袍角金线刺的狻猊纹遇雪则显。
将军未戴兜鍪,青丝以断箭为簪,眉峰积的雪沫随呼吸蒸腾,在睫上凝成细碎冰晶,映得眸中血色愈发凌厉。
“有处梅花开得极盛,下回我请公子一观——”那锋利的眉眼噙着笑意。
“好。”
寒舟信手折下一枝梅,神情淡淡递给来人:
“赠君。”
“多谢。”卫鸿落随手别梅枝在发间,将那白玉令牌递出,“有事可寻听风。”
他接过,未曾言语。
“告辞。”
这人当真是来去如风。
他远远望着那背影,不提防肩上一沉,那手蓦地夺去玉牌,幽幽道:“想都别想。”
话落便甩袖离去。
“......”
幼稚。
夜影一脸茫然,默默望向阴沉着脸的少主,试探开口:“少主?”
再不走赶不上将军了......
鸣玉将玉牌狠狠拍在榻上——赏什么花!府里的梅林苑是旁人能进的么?
哼,还一见如故——
“寒舟呢?”
“二公子去了风雪楼,说少主......”夜影颇为纠结。
“什么......”
“乐不思蜀......”他豁出去了。
却见少主冷笑一声,“倒管到他兄长头上来了——”捏着那玉牌狠狠道,“既然他不放心,那去京中和婳娘换个——”
夜影暗自咂舌,百花楼那胭脂地儿,二公子怎会去......
“少主三思。”
城门外卫鸿落最后眺望了眼白雪皑皑的灵州城——
纯白无垢,与来时大不同......
百姓纷纷前来相送,这情形似曾相识....
父亲守好了嘉陵,她也会守好灵州......
她驾起赤骥,不回头地摆摆手:
“灵州,再会——”
“将军一路平安——”“将军珍重啊——”
众人目送红袍将军踏雪而去,赤骥四蹄缠着玄铁链,链节铸成睚眦首,每步皆溅起三尺雪......
他们回城时,总会不自觉在城门驻留片刻,忆起那日处决的情景,仍觉大快人心......
风雪楼阁,四人遥望送别,沈听风朝那人拱手道谢,揪着意欲偷偷尾随将军而去的小妹离开。
起初他还以为寒舟就是鸣玉,试探后才发现弄错了......
那日鸣玉突然出现,匆匆说了句“途经此地,莫让将军知我来过——”便消失不见。
他不解——何必躲躲藏藏,难道这人干了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儿?
也曾听闻京中之事,可将军不说,他也不问。陛下有诏,年关回京,可那是非之地......
唯愿将军此去——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