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
我该穿什么呢?燕尾服?还是巫师正装那种阴沉的兜帽?
要不打扮成风度翩翩的绅士,让尤里心情愉悦?
我对歼灭小队举办的派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跑去问尤里又会显得很尴尬。
所以,我决定见机行事。
看看尤里穿什么,再做打算不就行了?毕竟搭配很重要。
就算我们不符合派对的总体着装要求,和同伴保持某种程度的一致,总归会好看些。
我开启第三只眼,瞥了一眼隔壁的房子。
“嗯……”
尤里正对着衣柜里挂着的寥寥几件衣服,一脸纠结,痛苦地哼哼着。
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她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拜她所赐,我也被困在这里三十分钟了。
通过统计她注视每件衣服的时间,她花51.2%的时间在日常正装,48.7%的时间在一件飘逸的连衣裙上。
看来她还在优雅和柔美之间犹豫不决。
连衣裙?
仔细想想,虽然粉发女同以前总没完没了地取笑我,但我不记得她换过衣服。
嗯,除了她脱衣服讲解封咒语那次。
所以,我非常期待看到尤里的新装扮。
我有种感觉,那会很适合她,但可能也会有点陌生。
以她原本的模样,大概什么衣服都能驾驭。
我正琢磨着,尤娜的声音顺着生命线从上方悠悠传来。
“嘿,你不是该去安装信息炸弹……?”
“对哦。但等一下,尤里好像快做决定了。看,她终于伸手去拿衣服了。”
“我可看不到…… 你十分钟前就这么说了。与其等尤里,你是不是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这话有道理。
我起身准备离开,歼灭小队的派对大约在日落时分开始,现在还是正午,太阳高悬天空。
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既然尤里可能会待在家里准备派对,那么如果我要行动,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打算把信息炸弹安装完。
最近女王异常安静,要是觉得她已经厌倦了这场攻防战,那就太好了…… 但这只是一厢情愿。
现实很少这么美好。
她很可能在我视线之外的某个地方策划下一步行动。
所以我也不能停歇,得继续行动。
如果她在积蓄力量,那我也得积蓄我的力量。
我判断,只要稳扎稳打、小心翼翼,我就能占据上风。
就像女王在观察我一样,我也在观察她。
自从进入这个地方,我就一直在收集线索,分析她的行为模式。
女王比我预想的要 “轻”。
也就是说…… 从信息密度的角度来讲。
由于魅魔是半信息生命体,我本以为像魅魔女王这种级别的,会掌握海量的信息。
毕竟,她制服了尤里·兰斯特。
就像我会被尤娜庞大的魔力震慑一样,我原以为女王会像服务器一样,掌控着同样庞大的信息量。
然而,她比我预期的数值要 “轻” 得多。
对此有几种解释。
也许她是…… 指挥型的,类似蜂后那种。
她的力量可能在于能够对她手下的各种魅魔发号施令。
如果是这样,就能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她个人能力有所欠缺。
基于这个假设,她制服尤里·兰斯特的方法,可能是依靠数量优势。
由于她的任务是 “巢穴入口封锁行动”,那就好比是在蜂巢最大的入口处作战。
尤里在与一波又一波进攻的魅魔战斗后被俘,这是个合理的假设。
据我所知,她没有任何范围攻击技能。
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宅邸。
在这个世界各处安置好信息炸弹后,下午我就去派对和尤里碰面。
要是女王能像现在这样一直保持安静……
咔哒咔哒咔哒!
轰 ── !!
“该死,你怎么偏偏今天来捣乱!”
我看着一栋建筑轰然倒塌,低声咒骂道。
今天的阻力异常猛烈,这又不是什么关键时刻,而且我觉得自己的行动也没特别激进。
根本算不上关键时候,女王却突然倾尽全力向我袭来。
我有些慌乱。
往好的方面想,如果她是主动消耗自己的力量,那对我来说是个优势。
……
但她打算这样持续多久呢?
攻击一波接一波,没有停歇。
从散落的信息碎片中,我能感觉到女王的疲惫。
她已经操控这个世界好几个小时了,这也难怪。
自然而然地,如此拼命会产生破绽。
细微的信息碎片在空中飘荡了好一会儿,如果我能小心收集,就能更多地了解操控这个世界的女王。
比如她有着深灰色的头发。
如果这种不顾一切的进攻持续下去…… 也许,只是也许…… 我真的能确定女王的位置,发起反击。
找到控制室,发动攻击,夺取游戏管理员权限。
碰巧我还有没安装的信息炸弹,武器足够。
就在我为这个机会而欣喜时。
一丝担忧开始在我心头萦绕。
落日的余晖刺痛着我的神经。
派对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可能会迟到一会儿,甚至可能完全错过。
女王是想阻止我参加派对吗?为什么…… 她要这么做?
她有什么理由非要极力阻止我参与此事?即便如此,如果她因此暴露,游戏就结束了。
不管怎么想,都毫无道理。
我思绪纷乱,猜不透女王的意图。
时间飞逝,太阳渐渐向地平线滑落。
在这场攻防的僵持中,我面临两个选择。
我是该就这样去掐住女王的咽喉?
还是遵守和尤里的约定?
两者都可能是陷阱,也可能都不是。
一切都不确定…… 我必须做出选择。
尤里最终还是决定穿正装。
她曾短暂考虑过穿连衣裙,甚至还试穿了…… 但每次看到镜子里裙摆摇曳的样子,她就不禁皱眉,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个叫 “疯巫” 的家伙,肯定会找到无数理由来取笑她。
她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虽然她确实想融入节日氛围,打扮得漂漂亮亮,但他不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吗?她觉得他可能更喜欢她平常的穿着。
此外…… 她不想听到恶意的流言蜚语。这也是另一个原因。
要是她和一个男人一起穿着裙子出现,他们会说些什么?她仿佛已经能听到他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
他们大概会指责她因为无法融入歼灭小队,所以去勾引特工…… 说她掩饰不了自己的本性。
穿着正装,她至少还能为自己辩解。
说他只是个朋友,说他们那些龌龊的想法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
只有这样回应,他们才会窃笑几声,勉强认可她。
毕竟,他们就是那种认为弱者不配待在歼灭小队的人。
歼灭小队…… 是一群心怀怨恨之人的集合。
这是一个复仇者的团体。
先动手,后动口,同情心在这里很稀缺。
比起同情同伴的痛苦,他们更愿意嘲笑。
这就是为什么 “歼灭小队派对” 这个词让人感觉如此陌生。
然而,她隐约能理解举办派对的必要性。
为这样一群人举办派对的目的很明确,因为他们大多是满心仇恨的人,显然需要一条缰绳把他们拴在一起。
为了让他们作为一个整体行动,最基本的联系是必要的。
“……”
这种联系并非善意,尤里自己也很不情愿接受。
事实上,尤里在歼灭小队里是个外人。
他们这么说有自己的理由,因为她是个女人,因为魅魔被认为是完全无用的种族,因为很明显她很快就会哭着离开,因为她的头发是粉色的。
确切原因并不重要。
但不知为何,她明白他们…… 从折磨她的过程中获得了一半的乐趣。
派对上肯定也会是同样的情形。
她一到,他们就会像往常一样恶语相向,但这次没关系,这次她能应付。
因为 “疯巫” 会在她身边。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似乎真的喜欢她…… 也许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盟友。
他们肯定能一起玩得开心。
尤里鼓起勇气,走到外面,敲响了疯师宅邸的门。
咚咚咚。没有回应。
她以为他可能在睡觉,于是敲得更响了些。
还是没有应答。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感觉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他离开宅邸了吗?也许是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尤里有点着急,握紧了拳头。
不,没事的。
他经常丢三落四,就像上次他忘了要给皇室寄信一样…… 他大概只是被一些琐事耽搁,出去一会儿而已。
他没有忘记她。
毕竟,他们有过约定。
他甚至告诉了她他的昵称。
他会来的。
等他们在派对上碰面,就一起四处走走,聊聊天。
她会骄傲地向歼灭小队的成员炫耀,就算没有他们,她也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她应该和他挽着胳膊吗?也许这样能让那些爱挑事的人闭嘴。
这对疯巫来说会不会太失礼了?不,他大概不会太介意。
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萦绕了很久。
……
虽说这被称作 “派对”,但其实没什么奢华或迷人之处。
不过是在一片空地上散布着几堆篝火,上面烤着猎来的鹿肉。
空地周围围着一圈临时栅栏,入口处有一个守卫,是个在歼灭小队里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子。
他的名字肯定是……
“……拉特?”
“一个魅魔。”
他简短生硬的回答倒让人挺受用。
大多数小队成员说话都废话连篇,所以能得到这么简洁的回应,尤里实际上还挺高兴。
他指了指宾客登记簿。
尤里拿起旁边的羽毛笔,坚定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还有疯巫的。
拉特平淡地问道:
“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他带着盖有帝国印玺的命令来的,说要在歼灭小队工作一段时间。”
“我没听说过这样的官方文件…… 但既然你不傻,那肯定是真的。”
尤里暗自松了口气。
她刚才有点紧张,担心他们会以不能让她参加派对为由把她赶走。
然后,她在入口处徘徊。
她不愿意一个人进去。
她打算在入口等到疯巫来,拉特注意到了,皱着眉头说:
“……还没适应吗?”
“适应,你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尤里听到他那看似责备的话,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但还是鼓起勇气瞪着拉特。
她说话时,他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你得放弃一些东西。你不能同时追两只兔子。”
“你让我放弃什么?”
“你的心,你的未来,你的生活——除了复仇之外的一切。”
这不是责备…… 而是建议?
“失去一切的人,能认出那些还有所拥有的人。因为我们能嗅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你。就像饥饿的乞丐讨厌富人。”
“……我,我也失去了很多。我的家人,我的村庄。那你说我还‘拥有’什么…… ?!”
“如果你不明白,那就离开歼灭小队。看着都让人难受。”
拉特咂了咂嘴,没再多说,走进了空地。
他在说什么?我也失去了很多,来这里就是为了复仇。
这难道只是个借口?就因为他们不信任魅魔这个种族,所以就用些含糊的理由拒绝她?
从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一阵寒风吹过,刺痛了她的胸口。
她似乎无法融入任何一个群体,她无法融入人类之中,因为他们对她心存戒备。
她也无法融入魅魔之中。
女王烧死了她的一切,尤里对女王恨之入骨。
甚至连歼灭小队,这个由有着相同伤痛的人组成的团体…… 这些失去了某些东西的人,也不接受她。
她一直坚持着,即便他们无情地嘲笑她,她也默默忍受。
但有时,那种孤独感如针刺般强烈。
她渴望回到过去的幸福时光,可那再也回不去了。
当她面对是自己亲手毁掉了那个天堂的现实时,那种沉重感变得难以承受。
但在他身边…… 她能暂时忘却那种悲伤,哪怕只有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来?”
尤里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因为她事先告诉了他派对的地点,他不应该迷路才对。
他会不会从后门进去了?也许他们只是错过了,他正在派对里面的某个地方找她?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
她强忍着恐惧,满心期待,朝空地走去。
没错,他不会违背诺言的。
他听到派对的事时,看起来兴奋极了。
她在欢声笑语、交谈甚欢的歼灭小队成员中寻找疯巫。
因为他很善于交际,说不定已经和某人交上了朋友,正在和大家打成一片。
她扫视着人群。
但他并不在那儿,她没能找到他。
不,我只是还没找到他而已。
她拼命压制着心中愈发沉重的失望情绪,她故意无视那些充满嘲讽的目光,继续寻找着。
嗖。
“……疯巫?”
有人把手放在尤里的腰间。
她满怀希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然而看到的只是一个满脸淫笑的歼灭小队成员。
他烂醉如泥,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这人经常对尤里说些挑逗暗示的话。
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你在找谁呢?要是你今晚想找个男人共度春宵,我这不就在你眼前嘛。嗯?”
“……别碰我!”
她惊恐地猛地挣脱开来。
不,这种感觉糟透了,就像有只蟑螂在她衣服里爬动。
她无力反抗,只能瑟瑟发抖。
但她很清楚,没人会帮她,这既让她沮丧又倍感难过。
最糟糕的是……她心里仍暗自期待着。
也许,只是也许……疯巫就藏在附近看着呢。
他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也没有去别的地方。
他只是想开个小小的恶作剧玩笑。
“……”
我是不是应该早点放弃呢?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我是不是太软弱了,竟会因为这种小小的骚扰就感到受伤和惊讶?
我是不是应该成为那种不向任何人屈服、情绪丝毫不会动摇的人?那种以嘲笑回应嘲笑,被人戳弄也不退缩、不露出丝毫软弱的人——一个心如坚石的人。
但如果我真的变成那样,变成一个从不流泪、从不尖叫的铁石心肠之人,似乎也太……痛苦了……
“……我是不是来晚了?”
派对已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