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沉吟片刻，喉咙里滚动几下，才开了口。
“海里的东西，规矩摆在那，谁捞着就算谁的。”
他扫过一张张脸，最后停在抖个不停的张为民和连婶子那儿。
“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脸还要不要了！”
声音陡然拔高，话跟倒豆子一样砸下来：“连婶子！都多大岁数了，孙子不带，跑这儿瞎掺和啥！”
“还有你们！跟着凑热闹的！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孙毅扬下海，那是玩儿吗？那是拼力气换饭吃！你们倒好，张嘴就想抢？良心呢！”
被点到名的人，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大气不敢出。
村长的话难听，可理儿是这个理儿，自己干的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村长，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孙毅扬往前站了一步。
“他们不光想抢我的东西，还打了我媳妇儿！必须赔！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
连婶子猛地抬起头，嗓门尖利，“那是个啥玩意儿？那也能赔钱？”
周围嗡的一声，渔民们又炸了。
“没听说过！”
“孙毅扬，你别想讹人！”
“就是！打人赔钱天经地义，这什么损失费，没听过！”
孙毅扬嘴角扯了一下，全是冷意。
“怎么？打了人就白打了？抢了我的东西，打了我媳妇儿，我还得陪笑脸？哪儿来的道理？”
他手指头差点戳到连婶子脸上，声音结了冰。
“你刚才骂我的话，我一句句都记着呢！还有你们，”
他挨个儿扫过去。
“刚才哪个嚷嚷着要分海鲜的？现在装哑巴了？要不要我帮你们回忆回忆？”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人，这会儿都蔫了，躲躲闪闪，不敢接孙毅扬的话。
“我把话放这儿，今天这事儿，没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孙毅扬态度硬得很，没一点要退让的意思。
张为民脸上血色褪尽，他没料到孙毅扬这么不好惹，更没听过什么“精神损失费”。
“毅扬啊，”
他脸上硬挤出个笑，声音都带着讨好。
“你看，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要不……我赔你点钱，这事儿就……就这么揭过去？”
“赔钱？”
孙毅扬哼笑出声。
“你赔得起？我丢的不光是那几斤海鲜！是我孙毅扬的名声！我的脸面！”
他故意放大声音，确保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张为民，你当你是谁？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糊弄我，耍我？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张为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孙毅扬敢当众揭他的老底。
“孙毅扬！你别欺人太甚！”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欺人太甚？”
孙毅扬放声大笑，笑声里却没半点暖意。
“我欺人太甚？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谁先来惹我的？谁先动手抢东西的？谁把我媳妇儿推倒的？”
他一句一问，一步步逼近张为民。
那股子气势，压得张为民不由自主往后缩。
“我告诉你张为民，”
孙毅扬的声音冷得掉渣。
“今天这事儿，没完！”
他扭头看向村长。
“村长，我敬您是长辈，今天这事儿，您给个公道话！”
村长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重重叹了口气。
他心里明白，这事儿，怕是难善了了。
几个婶子看孙毅扬油盐不进，心思活络起来。
她们挤到李秀兰旁边，脸上堆着笑，话里却带着钩子：“秀兰啊，你看毅扬这孩子，犟得很呐，都是乡里乡亲的，干啥闹这么僵呢？”
“就是啊秀兰，男人都好个面子，你劝劝他，别犟了。”
另一个也凑上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水果糖，硬往李秀兰手里塞。
“来，吃块糖，甜甜嘴，消消气。”
李秀兰垂头，看着手心那几块花花绿绿的糖纸，又瞟了瞟这几个“热心”的婶子，心里冷得像冰。
刚才恨不得扑上来抢东西的是她们，现在跑来装好人的也是她们，这脸皮，真是比城墙拐角还厚。
她没接那糖，反而轻轻推了回去，声音平平的。
“婶子们的好意我领了。不过这事儿，我当不了家。毅扬心里憋着火，我也拦不住。”
几个婶子被撅了回来，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不死心。
“秀兰啊，你可是他媳妇儿！两口子，哪有隔夜仇？你好好说说他，别跟为民过不去了。”
“对对，为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误会嘛！”
李秀兰听着她们假惺惺的话，胃里一阵翻腾。
她干脆回道：“婶子们有这功夫，不如去劝劝张为民，让他以后别上我们家门，我们只想安生过日子。”
这下，几个婶子彻底碰了壁，讪讪地退开了。
凑到一边，就开始嘀嘀咕咕。
“这个李秀兰，真是一点儿面子不给。”
“可不是，自家男人都管不住，白瞎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飘进孙毅扬耳朵里。
他脸色沉下来，走到李秀兰身边，低声问：“她们跟你叨叨啥了？”
李秀兰摇摇头：“没啥，说些不咸不淡的。”
孙毅扬握紧了她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安稳了些。
“别理她们，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村长看这情形，怕是又要失控，赶紧上前一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毅扬，你的委屈，叔理解。但事儿总得解决，你看这样行不？让张为民，赔你些损失，这事儿就算了了，行不？”
孙毅扬还没答话，张为民先蹦了起来，指着连婶子她们嚷嚷：“凭啥光我赔！是她们！是她们挑唆的！要不是她们在旁边煽风点火，能闹成这样？她们才是头儿！”
连婶子哪肯背这锅，立刻反击：“张为民！你放屁！我们啥时候煽动了？明明是你自己眼红人家海鲜，想抢！”
“对！我们就是路过，看你欺负人才说了句公道话！”
“张为民你少赖！我们都看着呢，是你先动的手！”
哗啦一下，场面彻底乱了套。
这边骂，那边嚷，指责声，辩解声，吵成一锅滚开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