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声一坠，大殿之上瞬间鸦雀无声。
“怎么不说话了？”皇帝重新坐在龙椅上，低眸看着跪在下面的人。
下面的大臣们不敢再说一句，皇帝的心思向来难琢磨，自皇后逝世后也颓靡过一阵。
他们以为皇帝早已没了心气，可现在来看，还是他们失算了。
他们微微低头，转眸看着对方，面面相觑，最后齐声道：“臣不敢，请皇上息怒。”
“请皇上息怒。”
所有大臣纷纷下跪，他们齐声说道，语调带着对皇帝的敬畏。
“退朝。”话语掷地有声。
自此这件事就翻过去了，天下刚稳定，中原的世家大族沆瀣一气。
皇帝权衡之下只能实行联姻，他将宗室公主分别嫁给四大世族，只为了不让四大家族之间进行联姻，从而以此分散他们的势力。
但联姻也只是一时的，长久以往他们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皇帝的目的。
所以，同一时间，他又重视人才的选拔，重用那些没有身份地位的贤能之人，使朝廷官员之间相互制衡，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
皇帝用了三年的时间把世家大族分离开，他用最快的时间和狠厉的手段巩固住了皇权。
这三年来，他勤政爱民，空闲之时就去各地体察民情。
其中就有云水之地，也是萧国最偏远的地方。
跟着他一起去的就是朱邵祈，自从那次战役之后，皇帝就开始慢慢地削弱他的军权。
朱邵祈知道，皇帝这是不放心他。
哪怕两人曾经出生入死，患难与共。
可皇权之上，利益为上，再多的情义也在皇权中慢慢地消耗掉了。
自朱明袅死后，朱邵祈颓废过一段日子。
他恨过皇帝，怨过皇后，也恼过朱明袅的不计后果。
可到了最后，他只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为了朱家要把她送入皇宫。
哪怕她嫁不了萧逢，至少也可以远离后宫的纷争。
那一刻，朱邵祈开始厌倦这朝堂的争斗，皇帝削他的权，他也没有丝毫反抗。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皇帝出巡会让他贴身保护。
这是自萧浮争登基后，两人第一次这样携伴出游。
皇帝没有住当地官员给他安排的房间，反而是去了当初和许相思当初住的地方。
云水自开始将龙眼作为药材售卖之后，当地的经济也就发展起来了。
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街市热闹，唯有萧浮争和朱邵祈两人向偏僻寂静的地方走去。
来到曾经的住处，萧浮争站在门外，看着斑驳的土墙，破烂的木门，一时有些恍惚。
他默了片刻，就推门进去了，门吱吱地响起，萧浮争抬起脚就跨过门槛进去了，朱邵祈紧随其后。
萧浮争看着院内一片萧瑟的景象，而曾经他种的龙眼树也已经枯败了。
这一刻，他才深切地体会到物是人非这四个字。
他抬脚缓缓地向那棵龙眼树走去，枯枝的树早已没了生命力。
他的眸光深深地注视着这棵龙眼树，初始只被野心所迷，如今故地重游，这才明白原来情不知所起早就有迹可循。
初到此地时，许相思的身体并不好，她从小体弱，又水土不服，常常卧病在床。
萧浮争请了大夫给她看病，包了药之后她苦得喝不下去。
他们是被贬到这里的，萧浮争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钱都用来给她买药和糖丸。
后来许相思告诉他，其实她不怕苦，以后不要给她买糖丸了。
萧浮争怎么会不知道她不怕苦，他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
萧浮争所感受到的被在意是从许相思的身上得到的。
那时的他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人放在心上。
后来，他想尽办法去中和药的苦味。
直到他发现云水之地多种龙眼，而龙眼甘甜入汁可中和药的苦味。
所以萧浮争就开始在院子里种龙眼树，等再煮药时，就将龙眼放进去一起煮。
许相思喝药没再吐了，萧浮争也就放心了。
她的身体渐渐恢复，院中的龙眼树也越发长得茂盛。
等他扶着她下床走路时，许相思颇是骄傲地寻求萧浮争的夸奖。
“你看，我说的吧，我不怕苦的。”
萧浮争瞧她开心，也就随着她去了，嘴角泛着笑意。
“嗯，我的娘子自然不是一般人。”
许相思小脸一红，她抿着唇，低眸害羞不语。
萧浮争低眸瞧着她娇羞泛着笑意的模样，心中渐渐蔓延着一种不知名的喜悦。
他还未来得及捕捉，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萧浮争转眸看着满院萧索，过往种种，皆被埋藏在尘埃之下。
他站在院子里，回头看是过去隐忍的萧浮争，向前看是那个手段狠戾的萧浮争。
“邵祈，你觉得是过去好，还是现在好。”萧浮争突然问他。
朱邵祈站在萧浮争的身后，他转眸看着萧浮争的侧脸。
“如果是站在现在，臣会觉得过去好。若是站在过去，臣会觉得未来好。”
闻言，萧浮争低眸一笑，眼里尽是疲惫倦怠。
“邵祈，我想去见相思了。”
朱邵祈的眸光一顿，自萧浮争登基为帝后，他就再没在自己的面前称“我”了。
朕是皇帝的象征，也是君臣之别。
而此刻他说的“我”便只是萧浮争这个人。
萧浮争眷恋地念着这个日日夜夜都念的名字，仿佛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人人都说权力好，人人都向往权力，我也不例外。”说着，他垂眸抬手看着象征着皇帝的玉扳指，嘴角扯着一抹讽刺的笑：“后来我如愿地拥有了权力，权力太过迷人眼了，让我看不清自己。直到我把身边的人推得越来越远，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当初父皇明明已经是天下之主了，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和母妃闹到决裂。我怕了，太怕了……”
“我以为是自己拥有了权力，可其实是权力裹挟了我。”
为了权力，他不得不舍弃掉更多的东西，亲友遭他猜忌，爱人因他而死，他是真地活成了孤家寡人。
朱邵祈默默地听着他说话，曾经的知己好友，在多年以后的猜忌下，再次回到了曾经。
“那皇上觉得是过去好，还是现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