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只手便要落下，却被人从后一把捉住。
“卫书萱，你不要过分了。”说话的是个高瘦的少女，比起娇小的卫书萱足足高了半个头。
卫书萱手腕被捏得生疼，一双眼快要冒出火来，对身后的少女道：“常惜嘉，这事儿你也要掺和？你爹一个都虞候，在这儿较什么劲？”
本朝都虞候只是正五品官员，确没占着什么高位，可常惜嘉的爹是在御前当差的，掌殿前诸班军纪整肃。御前职位多少有些不同，毕竟能面见天子。
常惜嘉手并未放，活动了下颈肩，平静地道：“怎么，你们要五个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她自幼随父兄习武，打架是出了名的凶狠，是卫书萱最不愿招惹的类型。
“你……你放手，要断了。”卫书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常惜嘉哼了一声，也不多纠缠，将手一送。卫书萱被推得倒退两步，幸而后来的跟班接住了她。
“四小姐，她可是尚书小姐。前次孟职事还敲打过我们，可不能再冲动了，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法子磋磨她。”跟班在卫书萱耳边提醒，她可不如卫书萱的出身好，闹出事儿来，最先被解退除名的可是她们。
卫书萱咬牙，哪里气得过，但又不敢对谢无昙下手，于是转身对着方才说话的跟班便是一个耳光，打得众人纷纷回过头来。
“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不给谢二小姐与常小姐道歉。”卫书萱恶狠狠道。
跟班平日没少得她好处，挨了一巴掌虽然怨愤，却不敢发作，只得含着泪向对面的二人道了声“抱歉”。
闲人散去，谢无昙向常惜嘉点头道谢，没及多言，已有先生进了学斋。
入院第一日，学斋共开设四堂课，上午一礼一易，皆是谢无昙擅长的，她没多听，走神地看着窗外的风吹黄叶。被先生点名答问时，故意答得肤浅了些。先生觉得尚可，提点了几句让她勤勉进学。
而下午开设的课，谢无昙就有些上头了，音律一道确是她的弱项。别说弹琴奏乐了，就说哼个曲儿她也找不着调。差点没被学官揪出来单独辅导，好不容易混到下学。
看来书院的日子并不如她所想一样顺利，这些小姐们为了谋一好姻缘也是够辛苦的，谢无昙由衷地感叹。而她所求，自然不是姻缘。她用手指绕着发丝，错过窗棱与粉墙，隐约能见到太学的檐角。
崔铭修，我因你而来，这一世可得还我前世因果。
谢无昙收拾了东西起身，人还未出学斋就被从后赶来的卫书萱一行人挡住去路。
此时同斋的学生都已离开，卫书萱比早晨更为倨傲，“谢无昙，你是新生今天需要值日，将学斋打扫干净才能离开。”
谢无昙疑惑，“新生值日，学院有这样的规定吗？”
“是我规定的，我是斋长。”卫书萱冷笑，又对其中一个跟班道，“周宁儿你看着她，打扫完才能走。”
没等谢无昙反驳，卫书萱已带着其他几人离开了。
谢无昙也不恼怒，只问留下那叫作周宁儿的跟班，“今天是你值日还是卫书萱值日？”
周宁儿正是今日被卫书萱扇巴掌那跟班，在卫四小姐面前唯唯诺诺，可在其他学生面前却又是另一副面孔。
她愣了下，并不回答，恶狠狠地道：“废话少说，快去打扫。”
今日学斋特别脏乱，地上尽是废纸，墨汁也舞得到处都是，周宁儿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宁儿原不是以强凌弱的性子，她能入毓坤书院全是依仗父亲在宰相手下做事，故而她对卫书萱只能是言听计从，久而久之便成这这般模样。这大半年来，她可帮对方做了不少缺德事儿。
学斋内的香炉还飘着袅袅轻烟，也不知点的什么香，竟有种奇异地香气。应是今日太累了，周宁儿靠在圈椅上片刻就眯着了，翌日清晨醒来已身在自家卧房之中。
一路乘车往书院去，周宁儿眼皮一直跳，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转头问丫鬟，“昨日，我怎么回的府？”
丫鬟微怔，疑惑地看着周宁儿，答道：“就是……乘马车回的呀。”
周宁儿皱眉，“我怎么上的马车？”
丫鬟更是惊愕，又答：“小姐您自己走上马车的呀，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
周宁儿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想不起是如何回的周府。
马车停在书院外，按照书院的规定，院前停车下马，所有婢女随侍皆不得入院。周宁儿提着书袋进了畅和楼，刚走近学斋，却闻得一声怒喝：“周宁儿那蠢货怎么还没来。”
周宁儿一怔，哪里识不得卫书萱的声音，步子微微向后退了退。
“周宁儿，是周宁儿。”有同斋学生先发现了已走到廊下的周宁儿。
卫书萱目眦尽裂，直接走出学斋将周宁儿拎了进去，“周宁儿，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周宁儿早被卫书萱的阵势吓得失了神，经对方提醒才定睛去看。学斋之内满是墨渍，有的是用笔画的，有的是用墨泼的，桌上墙上地上，双目所见没有一处干净。仲秋微凉，墨汁只干了一半，脚踩上去后又在地上印上了零乱的脚印，
周宁儿看傻了，昨日明明……明明看着的，但似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这蠢货，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呀。”卫书萱将周宁儿推倒在地。
周宁儿衣上手上沾了墨，赶紧站了起来，“不……不是的，昨日我明明检查了。是……一定是谢无昙动的手脚。”
卫书萱咬牙，她昨日就该想到，那谢无昙定不是省油的灯。
“谢无昙，谢无昙，你真是好样的。”卫书萱狠狠道，“还不去将人给本小姐捉来。”
谢无昙一夜好眠，今日精神颇好的她比昨日早到了一刻钟，正巧在院门外遇见了昨日出手相救的常惜嘉。
上一世谢无昙未能入读毓坤书院，所以从没见过常惜嘉，可对于常家这大小姐，她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只因前世常惜嘉与卫书萱便是死对头，那时同在崔府，卫书萱没少在人前说常惜嘉的坏话，以至于她这个与卫书萱不甚交好的长嫂也知道常大小姐的经历。
虽然卫书萱口中常惜嘉是个蛮横固执的人，但从其过往来看，谢无昙倒觉得常惜嘉出自武将世家，性子不过是过于直爽豁达罢了。